《匿踪》（第一章：泥潭）(2)

“他们会冲上阵地？”
“但愿如此，我愿死在刺刀下，不愿死在导弹下。”
入夜，东部平原的夏夜啊，本应是乡间、吉他、星空、萤火虫的代名词，可今天，敌人的新一轮攻势开始了，防空炮像苍穹上喷涌的火河，火箭弹像横贯天空的长桥，导弹像欢悦的小云雀，成群结队地扎向地面，在这虚假的生机里，无数的生命或是痛苦、或是茫然地被撕裂成无法复原的模样，最后凋零。
切洛夫斯基已经蓄势待发，他的防弹衣四周挂着四枚火箭弹，他面前的沙袋上架着一门RPG，可是不经意间的一刹那，他又想起了远在亚卡捷琳格勒的达雅·佩特洛娃，在激烈的战斗中，想起这些无关生死都情情爱爱本是致命的，可切洛夫斯基料到自己活不过今晚了，把最后一瞥投给对她的思念绝对值得，他们半个月前分的手，是的，她明确地承认不会再爱他了，他开始当然很痛苦，可现在，大多都是解脱了：爱着一个随时都可能死去的人，是煎熬的；爱的人死去了，则需要一生的光阴去治愈，现在对于达雅，这两种情况都不会发生了，切洛夫斯基今晚无可逃避的死只是千里之外的战场上每秒都会发生的事。陌生人的尸体堆积如山，她会难过，为战争的残酷难过，为国家的命运难过，为人民的苦难而难过——这些都强胜过为自己心上的那个人难过，因为那个人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为她感到庆幸。
炮声愈发猛烈，地震似的冲击潮水般袭来，麦列霍夫一只手握着一把突击步枪，另一只手攥着那颗小炸弹，爬到战壕边缘，他的脸庞在火光的照映下格外容光焕发：“他们快来了，今天能换几个步兵不亏，换一辆豹2A血赚啊，呵呵，我要去陪排长了。”

“不要直接出去，这个位置会被街角集火的。”切洛夫斯基说，“老规矩，挨近了打。”
突然，街角传来一阵仓促的引擎声，切洛夫斯基拽起RPG，趴在沙袋上，麦列霍夫也拉栓上膛，端起了武器。
一辆跌跌撞撞的M2A4坦克映入眼帘，这明显是跟大部队走失的敌车。切洛夫斯基不动声色地校对着标尺，瞄准了坦克炮塔和底盘的连接处。
M2A4停在了三岔路口正中间，一幅不能决断的样子。
嗖！一枚破甲弹腾空而起，拖着烟雾砸向坦克。
爆炸！！！
令人吃惊的是，烟雾中的“艾布拉姆斯”屹立不倒，它正火速地调转着炮塔方向。
“呸！”麦列霍夫吐了一口，就高举炸弹怒吼着冲了出去。
切洛夫斯基从没见过断了腿还能跑这么快的人。
坦克的机枪开火，麦列霍夫倒在了12.7毫米子弹的瓢泼大雨中，他的血肉组织被金属风暴撕得粉碎，炸出殷红大片，满地惊心。
冷酷的敌人似乎在发泄愤怒，一颗子弹足以致命，他们却把千万颗倾泻在麦列霍夫身上。
切洛夫斯基趁着战友用生命换来的短暂间隙，把第二颗破甲弹压上炮口，他再次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