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12)

林大嫂要去了好一阵。天色将晚才回来。
“杀千刀的冯老五！怪不得这把年纪生不出儿子！就是生了，我也咒他没个屁眼！”林大嫂叫骂着回来。将一个坛子放到屋里。看见躺在床上的铁证山，打了个寒战，声音也落了下去。
唐喜红看见坛子，从椅子上起来：“这是什么？”
林大嫂好气不过：“妹子你说，我去那米店，旁边本来有几缸子好米，我说要三斤的好米，撸了撸袖子便要自己拾掇，那冯老五上来就抽我一巴掌，跟我说这些是给官爷的好米，我倒有些懵，便排出十元大洋，说我也要好米，那冯老五这才一喜，专门让一个伙计送出一个坛子来，又亲自从后面盛上三斤米。”林大嫂瞅一眼小孩，“我正经人正经钱，凭什么被他这种流氓抽一巴掌？”
唐喜红沉默地听着，她已经没力气再去安慰别人。待到林大嫂说完，她只是点点头，接着就去掀开坛子盖。
坛子通共差不多是三五斤重，唐喜红看着米坛里那晶莹剔透的米，眼泪再度从眼角直滴落到地，渍出一个个小水圈。她伸手捧出一把米，那米仿佛千钧，她打了个跌咧。

“啊！”米突然成了精，咬了她一口，唐喜红一惊，将米撒了一地，那米里赫然是几只小虫，咬她的那个被她一脚踩死。唐喜红悲愤的捧起坛子，一股脑将米都倒到灶台里。
“好米！冯老五！你这个虫豸！”唐喜红哀嚎着，林大嫂瞪大了眼:这不足三斤米中竟是如此多的臭虫，谁知道那白色的小粒粒是米还是屎！
林大嫂一阵发憷，她再不敢待在这个有死人的屋子里，她几步跨出去。
林大嫂是大脚，没有人要她裹。
唐喜红终于慢慢爬起来，去井旁摇摇晃晃的打了半桶水，她还得煮米，菩萨吃了才好让她的儿子活下来。她将混杂着虫子和虫子屎的米淘了一遍又一遍。
火焰升腾在那小小的黑窟，米的香气将儿子唤醒，他看见躺在旁边的铁证山，叫唤着：“娘！爹回来了！我饿了！”
唐喜红翻遍了柜子，好歹将一点年时的枣捡出来：“等一会，宝儿啊。菩萨先吃了米，你的病就好了。”
儿子咽下快烂的枣，声音却越来越弱：“娘，我冷，还饿，我想吃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