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音乐的世界(2)

“别愣着了，快看看老板在哪。”队长身穿飞行员夹克，戴着护目镜，游刃有余地操纵着这架老飞机，腾出手来递给我一个伸缩圆筒望远镜。准确来说那不是望远镜，而是万花筒，我轻轻旋转圆筒，缤纷的光线在我的眼睛汇聚成斑斓的形状，再反射穿过圆筒，像烟花一样扬扬洒落在城市的上空，天空随着我手的旋转缓缓改变颜色。队长转过头来，夹杂呼啸的气流朝我大声说着什么，我勉强才能理解他的意思。“找到老板了吗？”队长大声地问。我摇摇头：“没有，他太狡猾了。但是我现在很开心。”“你得转慢一点，更仔细一点，万花筒要100年才能转到两个相同的世界，错过了可就没了。坐稳了，我们要加速了！”说着他就把变速杆推到了底。排气孔立刻冒出黑烟，发出隆隆的响声，空气中弥漫着焦糖的气味，砰！飞机猛地加速，尾巴源源不断地喷射出爆米花，队长兴奋地将拳举过头顶：
“呜呼！天空苏打喷射！”这显然没有意义，我告诉自己，双翼机并不能靠喷气加速，更何况喷的为什么是爆米花，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跟着喊：“呜呼！”太阳已经落山了，高速飞行的飞机搅动着大气，天空逐渐变成了淡蓝色凝胶，气泡贴着飞机和我们的身体冒出，一阵酥麻让我放松下来，像是躺进了一杯苏打水中，没错，这是熟悉的，音乐的感觉。

短暂的快乐之后，没有取得更多进展，我们回到了现实之中。队长似乎仍然信心满满，他对我说：“今天就到这里吧，9点钟之前我必须回家睡觉，但是我会继续搜集情报的，明天这个时间这里碰头吧。”“可是我9点才下班呀？”“加油！”他并没有打算让步，头也不回地跑远了。我坐在秋千上，拿出手机点开工作群，99 未读消息，是老板发的通知：明晚8点半重要工作会议，收到请回复。请个假吧，我一边想一边开始打字，“不好意思”，但是消息栏出现的却是“gdcjbd”，聊天窗口好像脱离了我的思维操纵，我把所有字删除重新输入一遍，屏幕上拼音逐渐拼写出一个词——“收到”。这时候我才注意到，手机上连接着一根半透明的银线，我的脑袋上也有一根，弯弯曲曲延伸向半空中，一个透明人的轮廓在那飘荡，他手拿无数根银色透明网线，无声地剪断并拼接。是理线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容，理线人是信息流的掌控者，帮助我们正确地表达自己。
看着满屏幕的“收到”，我按下了发送键。
忙碌工作了一天，时针指向了6。我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弯腰用手抓住自己的脚盘成一个圆，安装到转轴上，用尽全力滚动起来，我的身上就会不断地产生纸，听起来有点枯燥，而且时间长了腰和脖子都很酸痛，所以我偶尔偷听点音乐，当然现在不行了。有时候老板会来视察工作状态，如果我的转速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他就会抓住纸的一头用力一拉，连带给我一个加速，不过一般凭我自己就能转得飞快，毕竟我的转轴旁边整齐地排列着几十根同事的转轴，我不喜欢落后。但是今天我得落后了，为了一个约定。我擅自离开了我的转轴，鬼鬼祟祟地走出了公司，一路滚回家。我不知道在理论上的下班时间离开公司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但总之结果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