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非卫】残烛①(3)

那人抬眸瞥他一眼，目光落在案台的长卷上，未搭他的话。阴影覆没了大片文字，令卫庄有一丝不舒服，隐隐透着危机。他形容不出这种感觉，仿是有沙砾流失指缝，随风销声匿迹。
卫庄蹙眉，从窗页后出来，径直向案台。
韩九公子未想掩饰，反而在他身侧给他掌灯，待卫庄落座，才将灯炬放在案上一侧，好让他看得清楚些。
“出则为扞蔽，入则为席荐……”
这篇文章没有署明标题，卫庄只是简略扫过两眼，念念得缓慢低沉。
“如此作比，卫庄兄觉得如何？”韩非斟了酒递至他面前，可卫庄并没有接，出语反倒是一贯冷然。
“你这个时辰还在司寇府，仅仅是为了撰新章？”
九公子笑了笑：“那卫庄兄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担心我？”
狐狸弯眸，必是计上心头。
对视不过一瞬，卫庄便如猫般轻巧避开了对方的眼，这才饮下那杯酒，概不入陷阱去同韩非谈论文采措辞。韩九公子文才惊世，已是天下有目共睹之事，再多费口舌也是无益。如今国患在前，扳倒翡翠虎看似流沙初步功成，实则前路渺茫泥泞难行，不禁令卫庄有所担忧。
司隶一事，卫庄本就不打算应承，可败在他绝非寡义薄情者，聪明人自懂思量，其中利害关系到流沙，如何做卫庄心里已有打算。

卫庄的目光落在竹简空白的一列上，低眸时眼底覆上了不可捉摸的阴影。说不透这种感觉，他只知道一切令自己很不舒服，像是某种万劫不复的预见。
韩非看着他的眼轻轻转动，似乎在做简短的思考，没有等韩非揣摩出来，卫庄已经抬起了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既如此，倒不如把话敞明了问。
“这是你的权宜之计，还是末路穷途？”
语落纵有片刻静默，卫庄见韩非不答只注视自己，来时隐有的忧虑缓缓消匿，有一种形同失望的情感油然而生。当他正决定不再看韩非时，只听韩非笑道：“为何不能是另辟蹊径呢？”
这回轮到卫庄默然。
韩九公子见他又垂眸思忖，禁不住想要逗人的心思，便撑着案台稍稍俯身，朝卫庄靠近了些。
“哎，看来我猜的没错，卫庄兄果然是在担心我。”
明眸如炬，腹语直言，最是叫人招架不住，这是韩九公子惯用伎俩，卫庄心里清楚。当他不设潜藏时总喜欢盯着对方的双眼，将话一字一句吐露得认真，还有笑意敛在那双桃花眼中，一切都是无声的宣告，没有人不会为之动容。
也许他一贯都知道自己很有魅力。
卫庄这么想过。
生得俊朗的人，怎可能不懂恃美而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