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迪契:一号楼房(2)
“我们家遭窃了!”他用英语说。
我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房间里的东西乱七八糟撒了一地。甚至在那时候,我就已经觉出这情形有些夸张,抽屉都被拽出来了,好像干这事儿的家伙故意要给现场目击者留下某种印象。不过,也许事情就这么简单,我太了解我这个兄弟了。后来,父母回家了,邻居们一窝蜂地拥了进来,嚷嚷着“倒霉”,又将手指掰得噼啪作响,上下耸着肩膀,我独自坐在楼上的房间里,忍着胃里的阵阵恶心,因为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是恩纳玛比亚干的,我知道。我父亲也明白。他指着脱落的百叶窗板,说那是从里面掰开的,而不是从外面搞的(恩纳玛比亚还真有这么聪明,没准弥撒结束之前他就能赶回教堂了),而且,那窃贼竟然准确地知道母亲的首饰搁在什么地方——她的一个金属衣箱的角上。恩纳玛比亚瞪着一双受伤的眼睛,表情夸张地看着父亲说:“我知道我过去的行为让你俩遭受了很大的痛苦,但我从来不会做这种有损你们信任的事情。
”他说的是英语,使用的是那种夸张的词汇,诸如“很大的痛苦”和“有损”什么的,他作自我辩护时常常这样。然后他就从后门跑出去了,那天晚上没有回家。或是第二天晚上出走的。或是第三天吧。他两个星期后才回来,满脸憔悴,浑身散发着啤酒气味,哭着嚷着,说他很后悔,是他偷了首饰卖给了埃努古的豪萨①首饰商,随后花光了所有的钱。
①译者注:埃努古,尼日利亚南部城市,埃努古州首府;豪萨,尼日利亚人口最多的民族。
“你把我的金首饰卖给他们得了多少钱?”母亲问他。当他说出数字时,她两手捂着脑袋大叫起来:“噢!噢!上帝杀了我吧!”好像是说,她觉得本该卖个更好的价钱。我真想过去扇她一巴掌。我父亲让恩纳玛比亚写一份报告:写他偷首饰的经过,卖首饰的钱都花在什么地方,以及在此期间他跟什么人混在一起。我估计恩纳玛比亚不会说实话,而且我觉得父亲也是这么想的,可他喜欢报告,我这个当教授的父亲。恩纳玛比亚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像模像样的报告。况且,恩纳玛比亚十七岁了,已经留起了精心呵护的小胡子。他正处于高中到大学的过渡阶段,这个年纪挨老爸手杖已经不像话了。那么,我这父亲还做了什么呢?恩纳玛比亚写完报告后,父亲把它塞进他书房里那个钢制文件柜抽屉里存档,那里面保存着我们在学校里的成绩报告单之类的东西。
“他就这样伤他妈妈的心。”父亲最后只是这么嘀咕了一句。
当然,恩纳玛比亚并非存心要伤害她。他这么做,是因为母亲的首饰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一辈子积攒下来的金器。他这么做,还因为其他教授们的儿子也都这么做。我们这个宁静的恩苏卡校区里偷盗成风。男孩们从小穿着锃亮的棕色皮凉鞋去大学教职员工子弟学校上学,看着电视里的《芝麻街》、读着伊妮德·布莱顿①的书、吃着玉米片早餐长大,现在这帮人开始撬开邻居家窗上的遮蚊罩,推开玻璃天窗爬进人家屋里去偷电视机和录像机了。我们都认识这伙偷儿。恩苏卡校区是个小地方——三条街上房子挨着房子,彼此只隔着一道矮栅栏——所以我们不可能不知道是谁偷的。尽管如此,他们做教授的老爸老妈在教员俱乐部见面,或是在教堂和会议上碰头,只是口口声声抱怨起镇上的小混混窜到自己这神圣的校区来行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