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在最后的日子(2)

医生和护士在各个病房穿梭，我没能常去看望他。父亲说爷爷吵着要回来，这肺癌已不容许了。做了病理之后，父亲说爷爷很痛苦。要在患病处夹下一片来，可以想象么？有多疼也只有自己知道，口中已有血液，我猜是疼到心里了。等待结果的日子是煎熬的，结果也是悲伤的。晚期并且癌细胞已扩散到神经旁边，没有把握医治，医生说不要做无谓的治疗。父亲说得瞒着，要过几天快乐的时光，去中医那看看能否调理下，多争取几天。中医还是给人以希望，爷爷病痛减少了许多，也比估计的时日多了好些。这始终是个坏结局，只能尽量让他高兴了。能做的都去做到。
奶奶一直帮他按腿，她说已经麻木了，快感觉不到了。爷爷拄着的拐棍也起不了作用了。到了时候，坐在躺椅上，由奶奶照顾，累得难受，在预料之中。每天都是沉沉的错觉打扰，什么都如此混乱，不堪。徘徊在眼前的是与爷爷对弈，还有笑声，尽情尽兴，爽朗。那时他已不再年轻，为什么总觉得他那时候是个地道的青年。哦，戴上了老花镜才认识这位老人。村里人都叫他烧酒鬼，早到晚，四顿酒。喝的是什么呢？或许是一份希望，或许已无所谓什么了，只有喝了才痛快。难不成是心力的支撑。是否早已经病了，他也是瞒着而已，大家瞒的都是命
我看到了最痛苦的一幕，又似没有看到，听父亲说了才有些记忆，或者已是定格不动的印象。爷爷一脚踢开了奶奶，奶奶坐在地上。这，这是怎样的痛呢？失去了知觉的腿，瞬间的力量来自于哪里？是奶奶揉得不好，还是大家都没了力气？爷爷没有眼泪，至少我没见过。他们都给爷爷拍照，我不想他知道病情，一直忍着没照。因为都在心里，我记着他的样子，努力记一辈子。不忘却。即使是温习功课一般，也得记着。

再往后，爷爷可能已经知道自己不长久了，我唯一一次给他按腿，是大哥结婚的时候，喝了酒，借着酒劲给他揉。爷爷对奶奶说，我揉腿时用力。可我知道一次与十次、百次的差距。
终于有了几日阳光，爷爷要出来晒太阳。一有晴朗的天空，他总是要出来看看的。阳光的温暖让他的心情好了很多，他说我不常去他那儿。我也知道，为什么不常去了呢？这日子里还有开心么，都是生活。幸福究竟有什么好？有多长？有多短？我想长久与短暂都来自于内心的，对生活的几分爱，对自然几分情。自然有幸福生存在世间。爷爷生前，只有我说他好，其余都说他坏。可能他很开心，我说的是我的真心。他们都说我和爷爷连心连肺。
他的秉性太坏，让人无法接受，都说他死了好。现在的灵柩前都是他的好。每滴眼泪都是他生前攒下来的金子，我们瞒了他几个月的生死，他瞒了我们几十年的恩情。
要我说，他是我记忆里的太阳，他是我印象的温度，都是我的痛快，我的幸福。他来了，我用尽心力去迎接他，即使他身边站着死神。等我老了，我也是太阳。可触及的慈祥。
我想念的爷爷，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