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系列】螃蟹(2)

我想把它摔在地上来听听其他声音，但是母亲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震动，“这是你选的，你要在上锅之前照顾好它。”草绳有些松动，虽然它依旧张不开钳子，但我还是将它放进了袋子。“妈妈说你上过之前还要用牙刷刷洗，麻烦死了，早知道就不图新鲜把你带回来了，到时候还是我来刷，刷不干净我还要自己受着，麻烦死了，你还长着两只大钳子，麻烦死了。”烦躁抓挠着我的舌头，母亲的脚步声堵住了我的口水河。
“先把它放进水里吧，让它吐吐脏东西，”母亲抚摸着我的肩膀，温度透过衣服传递过来，我的脚跟却晃荡了一下，正午的寒冷扎进了我的脚踝。
它被倒进水里，草绳被母亲剪开。它却没有如我所想的那般挥动它的钳子，或是横行。它的关节像是被掰断，只有它的眼珠还在转动。母亲的目光黏在它的身上，我望进母亲深棕色的眼睛，直到她的目光转过来。
母亲的嘴唇确实是在开开合合，我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只感觉到气息快要烫伤我的右耳。眼球已经到了转动的极限，我终于通过母亲的唇形看懂母亲的语言。
“我在路上没有动它，真的没有。”左耳似乎也要聋了，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可以这样尖利，但是，家里的规矩在我的视野里闪烁，黑纸白字的，上面写着，“保持诚实，保持冷静”。世界上所有的眼睛都可以证明我没有撒谎，但是母亲的眼睛指向了相反的方向，而我的慌张好像坐实了这一点。虽然我知道母亲不会因为它而怀疑我，但我更知道，母亲对我，从来是跳过怀疑这一步。母亲当然爱我，而讨厌我的谎言，只是出于一位好母亲的良知。

水被拨动了，我的左耳听见甲壳摩擦水盆的声音。
我转过头，它的眼珠正在转动。母亲的目光落回螃蟹，我试着用脚跟向左挪动一点，但是母亲把手搭在我的右肩上，我的右耳受着炙烤，我的母亲等待着我的回应。
“是啊，它真有趣，两只大钳子很威风。”牙齿们发表着自己的意见，眼睛则干得疼痛。母亲轻拍我的肩膀，把旧牙刷递给我。
“做螃蟹真麻烦呀。”我接下牙刷，对着盆子说话。母亲终于提高声音，惊动窗外的电线，“你是最好的女儿，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我的手脚动弹不得，声音像泡泡一样被吐出来，“是，这也是最好的螃蟹。”眼珠仍在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