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神话的宇宙观(2)

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
（《太平御览》七八所引）
又同是徐整著的《五运历年纪》说：
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珠石，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甿。
（马氏《绎史》所引）
上面所引两条中，有一可注意之点，即第一条云云，大概是更近于南方民族的开辟神话的本来面目，然最后的一句“后乃有三皇”大概是徐整所加添的。至于第二条，大体也是根据了南方民族的神话，可是修改增饰之处一定更多；这不但是“四极五岳”一言已经流露了中部及北部民族之宇宙观，并且解释天地创造的过程也和第一条有矛盾。在第一条中，盘古是与天地同生的神，却和印度神话所说“最初，此世界惟有水，水以外无他物，水产出了一个金蛋，蛋又成一人，是为拍拉甲拍底，实为诸神之祖”，有些相仿佛。第二条，《五运历年纪》的记载，却是把盘古拟作未有天地时之一物，盘古死而后有大地，这便和北美洲的伊罗瓜族（Iroquois）所说有巨人旭卡尼普克的四肢、骨、血，造成了宇宙万物，有些相像了。然而更和北欧神话相似。北欧神话说，最初，宇宙为混沌一团，无天，无地，无海，惟有神蒲利与冰巨人伊密尔；

蒲利有三子，曰奥定（精神），尾利（意志），凡（神圣）；奥定等杀死冰巨人伊密尔，将他的肉造成土地，血造成海，骨骼造成山，齿造成崖石，头发造成树木花草和一切菜蔬，髑髅造成天，脑子造成云。我以为这种巧合不是完全无意义的。《五运历年纪》的记载恰和北欧神话相似，而《三五历纪》所述又恰和印度神话相似，这也很可以暗示前者是渗入了若干北方民族的宇宙观了。
天地创造以后又曾经过一度的破坏，在北欧神话中就有这故事。北欧神话说：到了Ragnarok（神的劫难）那一天，地狱中的恶狼逃了出来，吞食了日和月，看守地狱门的狞狗加尔姆也起反抗，毒龙尼特霍格已经啮断生命树之根，蟠绕地的大蛇猛激起最可怕的波浪，于是亨达尔乃吹报警之角。神与魔的恶斗开始了。在魔的一边是死神赫尔，恶神陆克，火焰巨人苏尔体尔和一切霸巨人，天狼，地狱狞狗等等。终于是神都死了。苏尔体尔的魔火烧了天空陆地和幽冥九界。一切恶神也都烧死，地上也成了一片焦黑。天地是复又毁灭了。然后经过了无量数年，叔尔（日神）的女儿继母志驱日车行天空，于是地上渐有生意，大火灾时仅有之一男一女（Lifthrasir与Lif）再传第二代人类，神亦由第二代重整天宫。这是北欧神话里的天地毁灭与再创造。中国神话的女娲补天，也与之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