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珈】潮水平(2)

她站着，静静地看着我，其实室内极暗，一点月光也照不进来，我只是本能地感到面颊有灼烧感，像是被视线烫着一样。我闭上眼睛，尽管我一直睁着她也看不见。
然后她悄无声息合上门，等了一会，轻轻的拖鞋声才响起，远去，沙发吱呀扭动一下。
我终于滑进梦乡。
我不知道她从哪来的，也不知道她怎么长成这样的，她生得很出挑，有一种简单直观的漂亮，异常招摇，但是人却安静得可怕，有时候和她同时待在房子里，我听不见她的呼吸声，悚然望过去，才能确定她还老实地活着。
她仿佛总是在隐忍，呼吸、脚步、饮食、睡眠，一切都被她压缩，压成小小的薄片，最后自己也变成小小的薄片。她那样轻，好像灵魂和骨肉加起来不超过一斤。
她住进来时是黄昏，这房子朝向不好，西晒严重，夕照从窗户洒进来，她的耳垂在金红的光里变得红润透明，她的脸向我转过来，拘谨的、羞惭的一张脸，她轻轻说：“给你添麻烦。”
但是她一点也不麻烦，比养只猫狗还轻松。吃得很少，浅浅的一小碗，嘴唇被辣椒染得殷红，小口小口地喝水，喝完舔舔唇边。自如的、沉静的一张脸，她轻轻说：“你做饭很好吃。”

可她明明不能吃辣，当晚我被她压抑的哼声惊醒，出去看她，她缩在沙发里，小小的一团，抱着腿发抖，我问她怎么了，她摇头，声音哑着：“没事。”我摸她的背，手刚挨上去她就猛地一抽，肩胛绷紧，好薄的两块骨头，一敲就能碎。
“你到底怎么了？”我改成摸她的头，她头发很软很长，凉凉的，我却在盘算怎么劝她剪掉，她洗澡的时间有些长，很费水。
她还是摇头，闷声闷气地回答：“我没事，你快去睡觉吧。”这样的对话进行了三天，我才在买菜时幡然醒悟，她不能吃辣，缩回正向着辣椒伸出的手，可她为什么不跟我说？
她一直什么都不说，问什么她都摇头，发梢微微飞起来——她现在是短发了，被我亲手剪掉的，剪的时候也没什么表情，还是轻轻地：“麻烦你了。”无悲无喜。我原以为她多少会有点难过，毕竟头发那么长必定留了很久，但她一点也没让我看出有没有不高兴，稳稳地落座，低头，亮出白皙的后颈，任人宰割。我为了哄小孩特意忍痛买的糖块失去了用武之地。
她像一只养不熟的流浪猫。笑的时候不见得多开心，不笑的时候简直带着冰凉的冷意，洗碗、洗衣、拖地、擦桌，样样都做得很好，样样都悄无声息，站得笔直，动作娴熟。躺在沙发上也躺得笔直，少数时候会缩着发抖，从额角淌下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