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盖川(2)

一睁眼，我又看到了类似那年的瑞雪，一样洁白而肮脏，一样整顿而破碎，一样干脆而含蓄，一样自然而拘谨。在那年的画面里，几点麻雀飞过，带着硝磺气味与嘈杂声响，投影在数九天的夕阳里，勾起一阵发甜的血腥味道。出征半个月后，父亲和他的队伍带着败退的颓废路过家乡，看到的是没有几处完整墙壁的村落，低洼处暗红的冰坨，像夕阳浸染上了墨汁。父亲艰难地从血腥气中寻出了他的娘，满脸死寂地殓在棺里葬了，又跪在齐脚踝深的血与泥与残冰的混合物里，面对着堆叠着的冰冷的乡亲们，从喉咙里挤出两段冰冷的喘息声。
在这生机勃发的苏盖川。
后面还有鬼子的追兵，不宜停留，父亲就带上队伍奔山里去。以后的日子里，那些暗红色的坚实物质总是烙印在父亲的记忆里，无论是在无数庆功酒席上，还是胸口中弹的弥留时刻。
父亲已俨然是个匪了，以家乡父老喜闻乐见的方式载入县志，并将被各路斯文人士戳着脊梁骨。经过一整夜跋涉，他在进山前最后一次眼望东天，看到的是苏盖川平原边上浮于天际的夹杂着一丝赤色的鱼肚白。
天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