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将亡

一 哭丧
堂下女人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互相搀扶着哭的，抱着母亲的灵牌嗷嗷大哭的，沉默的低声抽搐的，幼小的孩子看着自己的母亲伤心哭泣，也抱着嚎啕地大哭啕的大哭。家里的男婿们沉默不语地跪着，无神地盯着暗黄的蒲团，眼角或许是攥着泪。来来往往的是生前形形色色的过客，可能缺席了出生，婚嫁，乔迁。但是最后的告别，多少还是一定会出席，见证初生生命是欢愉的喜，和生前的相识的告别便笃定是庄严的悲，尤其是每一个高寿的老人离世，都是一整段冗长的人生走马灯。凄冽的哭声向来是最揪心的，撕心裂肺地嚎叫伴随跪伏地面，双手无助地抓着空气，是哀思最好的舞台表演。这份排场宏大的悼念惹得吊丧的人看着都红框了眼睛。生前的林林总总写在了灵台前方寸的黑白照中，留在人间的只有冰棺里没有温度的尸和骨，嗡嗡作响的机器运作维系着冰冷的寂寞，外面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嚎，里面是鸦雀无声的冷漠。
夜深了，守着油灯的孙子被告知要盯着碗口的烛芯千千万万不能让火熄灭，他便老老实实地盯着堂前奶奶的灵牌，才五岁的侄子看着不过二十不动地跪在动不动的跪在灵台实跪地坐到实实跪的坐到了叔叔的旁边，叔侄两说到了学校里发生的事，聊到了课本上提到兴奋地和叔儿兴奋的和叔叔揭晓谜题，叔叔看着烛火里的侄儿的笑脸不禁跟着笑了，远处传来宵夜要什么的呼喊，厨房里飘起了猪油和面条饺子的香气，叔侄的笑声穿过堂边正在鏖战麻将的八筒二饼声，很快便散在了烟火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