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2)

曾几何时，老人也对这个计划深信不疑，可极致的理性往往走向人性的终结。他目睹过无数次家破人亡——新生的婴儿不得不与母亲分开，年轻人无休止的工作，年迈的老人被迫留在地球等死......
他记忆中的童年，是甜蜜而残酷的。自他记事起，他就和其他孩子在一个大罩子里生活。他们统一进食统一睡觉，生活都由一个电子保姆照料。每周电子保姆会分配给他们一粒药片，吃一粒就足够抵挡很长时间的饥饿。药片被取出时有百合花的香气，这是他一生中闻到最香的味道。轻轻含在口中有股甜味，含进嘴里的那一刻，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候。然而，孩子们愈加不满足这短暂的甜蜜，他们还想吃更多。既然控制不了提供的量，就改变分配的量，只得让其他人少吃一点，于是他们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格斗。昔日里的玩伴就这样成了自己的手下亡魂。这里已是血流成河，他是唯一的幸存者，望向那堆积成山的药片，眼里只剩下麻木。他把药片一把一把塞进嘴狼吞虎咽，百合花的香味溢满口腔，舌尖感到青涩的甜味。很快药片吃完了，电子保姆出现在他面前。“恭喜您成为幸存者，下面请前往下一个星球。
”他站起身愣了半晌，跟着走了出去。门口连接了一个长长的管道，电子保姆示意他从管道滑下去。他没有丝毫犹豫滑了下去。
顺着管道滑了一天一夜，他睁开了疲惫的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漫天的黄沙，远处隐隐地坐落着平房，还有依稀几个人影。他拖起发酸的脚，一步步走向平房，风不断向这个矮小的身躯宣泄着怒火，黄沙不要命似的往他的衣缝里钻，他只得把身子缩的再小一些。到房前，他飞快推开门，走了进去。房内是一群面黄肌瘦的大人，穿着起褶子的制服，正不断重复流水线上的动作———消毒、包装、加热药片。他惊奇于眼前的这一幕，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和如此大的人。这些大人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继续做手里的活，其中一个人指了指旁边箱子里的制服示意少年穿上，从此，孩子就变成了大人。

他在这里工作了四十几年，如同那些大人一样，每周只能领到半粒药片，他们生产的药片都给了那些来这里殖民的外星生物，有堆积成山的药片，而人类呢?干完活，如沙丁鱼般挤在狭小的休息室。每周排着长队从窗口领取药片。这里的药片是灰色的，里面含有人体必需的葡萄糖和一点蛋白质，仅供人生存的最低标准。含进嘴薄薄的一片，很苦。人们执意修建巴别塔，巴别塔也就困住了人类的步伐。药片代替了食物，饮食文化也随之消亡，街边的叫卖声被尘土裹挟，餐桌前的笑容不再出现。他长叹一口气，望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