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拜河记(4)

“我提前下班去医院，病房里你妈不在，小亮也不在。我问了值班的护士都说没看见，查了监控结果是你妈下午把小亮抱走了。高有成，你妈这是又发什么神经？小亮他还没退烧呢，她又要带他去哪儿？我照顾了小亮好几年没病没灾的，怎么她一来就发这么严重的烧？肯定是她带小亮出门的时候疏忽了，她怎么还敢偷偷把小亮带出去？你告诉我她去什么地方了，怎么才能找到她，我要马上见到小亮，我要立刻把小亮送回医院。高有成，要不是因为她是你妈，我就直接报警了你知道吗？”小亮妈越说情绪越激动，似乎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终于找到宣泄的出口，控诉化为指责再上升到暴风骤雨般的嘶吼，眼前的母亲因为担心自己孩子的安危而化作了择人而噬的凶兽。
作为旁观的局外人，我不自觉倒退了三步。
小高叔下意识从裤袋里摸出手机点亮屏幕，又颓然地将手垂了下去。
在乡下侍弄了半辈子花草的高大娘没用过手机，他也从没想过该给母亲买个手机。
“你先别急，咱妈肯定不会害小亮的，她把小亮抱走肯定是有原因的，她……她说不准一会儿就回来了吧，让我想想……她能去哪儿呢？”小高叔用那只沾满泥土的左手挠着头，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底气越来越弱。

小亮妈沉默着站在他面前，我看到她的眼圈迅速泛红，她死死咬着嘴唇，双手紧紧攥着拳头，宛如即将喷发的活火山，只等某个火星将它瞬间点燃。
起风了，一朵花瓣从花枝飘落，无声地归于地面。
活火山爆发了。
“高有成！废物！没用的东西！整天摆弄这些破花有什么意思！连自己孩子都管不好看不住！”小亮妈歇斯底里地爆发了，大花盆被一脚踹翻，小花盆被举起来狠狠摔个粉碎，刚刚架好的暖棚被扯了个稀烂，变作地上一堆看不出模样的零件。花朵、花枝、花泥，搅成了无法分辨的凌乱残骸，乱了色彩，散了芬芳，在乍起的西风中一地狼藉。
楼上一户户人家打开窗户探出脑袋张望，旋即又迅速缩了回去。
小高叔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的妻子，小亮的母亲。
如同望着某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五、
小高叔的手机响了。
他木然地接起电话，回答了一连串“对对对”、“是是是”、“好好好”。
他挂了电话，平静地看向余怒尚存的小亮妈：“咱妈在派出所，有人看见她在护城河公园的河岸边摆出了三牲祭品，举着小亮嘴里念念有词，人家生怕她要对孩子不利就报了警，现在她和小亮都在派出所，我这就去把她接回来……不，我去先把小亮送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