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想——老树(3)

许久不见老人，坐在树下的人换成了他的儿子。老人不会来了，永远也不会。
五十多岁的男人承接了老人的习惯，带着儿子孙儿在老树下乘凉，给他们讲老树的故事。但他的口才显然不怎么样，孙儿听着乏味，自顾自地玩耍去了，倒是他的儿子还在专心地听着。
这个故事，曾经听到过的，真的……
……
岁月如梭，转眼间多少春秋。树下讲故事的人许久未曾来过了，他的孩子去了外地工作，带上了妻子儿女一起生活。讲故事的老人步了故事中的路，与他的父亲一样，牵着妻子的手，长眠于这片土地下。
他变得高大无比，成了这村子的象征。多少年过去，青山黄了又青，小河干了又续，唯有他一直不曾改变。
漫长的时光中，他忘了自己的岁数，只记得自己是谁，在守着什么。来树下乘凉的人很多，有小孩，有大人，也有老人。老人们都爱讲故事，讲得很精彩，后生们都听得入迷。只是，不再有故事与他有关。
入夜时，孩子们围着他追逐玩闹，在月光树影下捉着萤火虫。再也没有哪个孩子爬上过他的枝干，因为他实在太高了，孩子们都爬不上去。偶尔会有孩子发现茂密枝叶间的红丝带，问着父亲母亲:

“爸爸妈妈，那是什么呀？”
“哦？居然还有这个。呵呵……这叫同心结。”
“同心结？那是什么？”
“在很久以前，情人们都喜欢在一棵老树上共同系上一条红丝带，叫做同心结。一结同心，白头偕老。”
“哇，好浪漫哦。”
“呵，小孩子不懂，不要多问。”
……
（4）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真的很开心。即便没有人记得他，记得他的过去，他从不曾孤独，落寞。世间花开花落，天边云卷云舒，他来过，他走过，他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去。
叶落，树枯，一年又尽。
……
春风起，万物苏，漫长的冬夜再次成为过去。这年，他没有抽芽……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他的身上再无绿意。
要结束了吗……呵呵……有点小遗憾呢。不过……世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完美，不是吗？
再见了……
再见……
……
某年某月某日，一辆豪华的轿车开进了这个村子，这个小广场。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从车里出来，脚步匆匆地走向广场边，在一个宽大的树墩旁停住，神色愕然。他的儿子站在车旁，望着老人，沉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