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粹(4)

即便脱离险境，珈乐还是忍不住去回想刚刚那个……不该这么想，她对自己说。但此刻她仿佛变回了原本喜欢傻笑和自我感动的小女孩，这几年修会经历磨练出来的冷酷决心几乎不可避免地动摇了。所幸人是群居的社会性动物，在饱受孤独的心路上，依旧有良善的夜灯摇曳。
“老崔，你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中年人愣了一下，带着困惑的神色抚摸起胸前的白羽来，有关他悲伤前半生的记忆就像一股浊流，思索或者追溯都是艰难的尝试。好一会之后，他才回答。
“八岁，那是我父亲。”
老崔自顾自地讲下去，因为记忆既然奔涌，就没有什么可以让它停止。
“您想必没听说过我信奉的神祗，那是个妥妥的小神，莫说银锤修会，即使是我那本乡本土的亲朋，奉他名号的亦少。我不是猎户，纯纯的农民，家里鸡都没几只。但拜那过路的海精灵所赐，我打小爱弦器，可惜穷乡僻壤，没有乐器，只有弓矢。八岁那年，终于能开弓，于是取我父亲做了羽祭。十里八乡的庄户都说我小小年纪大义灭亲，将来一定很有出息。可惜我后来落草做了山匪，到今天还干没本钱的买卖。您怎么想到问这个？”

“我想，我们可能还是不一样。”珈乐痛苦地佝偻着背，把瑞克语单词一个个挤出胸腔，“我直到二十二岁，都没想过这辈子要杀什么东西。”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恶心，太离谱了，我明明想着唱歌就好了，为什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突然一双大手抓住她的肩，关节被向后扳去，强迫她挺直腰板，皮革下展露优美的弧线。
“正因如此，你是骑士，而我们是侍从。”
“一个强盗决定杀人只要眼轱辘一转，但一个二十年纯洁无暇的灵魂甘愿投入污秽却有她不得不去做的理由。因此我们追随你，就像冬狼追逐雪风。”
珈乐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只不过是被昔日好友的幻象牵动了心弦，一时陷入那个肆意嬉闹平安快乐的过去无法自拔。但她既然选择留在这里，早已预见前路血海腥风。银锤骑士自当奋力向前！
“谢谢，老崔，我好多了。”
她试着去推开对方的手，却发现推不动。
“您的精神状态不正常，我提议您应该考虑取消这次远征。”
“不，我们必须继续。”

这个世界，在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