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间夜曲(3)

我被带回家后，父亲狠狠揍了我一顿，我一声没吭，他自觉没趣，便放我回了房间睡觉，窗户上反射着各色的光，我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我猜想或许那个流浪者就是杀害少女的凶手，没有人会否认这种可能，不然警察缘何会出现在流浪者的秘密基地？我努力回想着流浪者的诗句，却想不起任何一句，是因为都被白漆覆盖的缘故，被遮蔽的符号只能显示出遮蔽的寓意。
我第二天没有去上学，而是继续回到了江边的浅滩寻找线索，这次我发现了新的诗句（他是什么时候回来写上的）是一首关于夏天的应时之作，内容是“夏花不开”然后是一些不齐整不规范的数字，依稀只能认出其中的“818”，后来几天我注意到了警察在江边打捞着什么，但因为一个不争的事实，从始至终我在这场事件里没有位置可言。
久而久之，我远离了这起事件，我从旁观者的角度提供了很多幻想，比如少女和流浪者其实都是浅滩的诗作者（或者一直是一个人）或者说不仅是他们，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在浅滩写作，当深夜来临，总会有神秘的力量在推动着人屈从于写诗的欲望，写冬日的电线杆与铁路、写故乡田里的牛屎、写不存在的棺材被拖进城市的下水沟。人随风而死，而文字新生，满壁的污浊腐蚀成孔洞，在入云的参天钢梁间，被扭曲的光线撑破、削断。人们互相厌烦，拥挤，我清清楚楚看见了他们的丑脸，像废弃的家电一般苦恼愤懑。我对每一个人都嗤笑，明明只消抬头看看就能知道诗歌的真相——天上已经没有人写诗了。

也有可能这全部只是夏天的酒神式嬉戏，开了一个过于恶毒的玩笑，活祭了整个夏日的蝉鸣，构成了囚禁少女的牢笼。为何总是夏天？
也许，这个夏天只是我的臆想，因为少女是在三月的春天去世的，我不可能因为少女的案件被警察带到派出所。但可能在某个作者的笔下，我也许就是少女事件的目击者，躲在墙角的夹缝任由黑漆如墨的夜色将少女拖回深红污秽的春日
那时死去的人也只能是被城市遗弃的那个流浪者，他跳进了冰冷的江里，于是浅滩的各处都出现了鲜艳狂放的诗篇。而少女的诗篇自然是未开的夏花，因为早在春日便已是凋谢，
八年后，案件告破，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凶手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以侮辱尸体罪判处凶手有期徒刑二年，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我知道，现在所有的幻觉都真的消失了，但耳边满是嗡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