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世界/瑞金】白炽灯(2)

格瑞比我大两岁，功课总是比我多。
我们俩挤在一起写作业的那张桌子就在卧室，每次我都上床了他的作业还是写不完，他要我关灯，自己打算去房外用蜡烛写，我就不关，要给他留着。
“蜡烛又不如灯亮，再说万一烧到你或者作业怎么办！”
他拗不过我，就由我去了。
“睡不着就用被子把眼睛盖上吧。”他每次都会说。
但格瑞不睡我也睡不着，反正我第二天也不困，我就冲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
日复一日，于是眼前的，记忆里，心尖上烙下的最深的画面却是天花板中央的白炽灯，发着刺眼的光。
好像一朵烟火啊。年幼的我如是想着。
幸运还是有那么一些的，我们这片破旧的小公寓也被划进了附近最好的一所初中的服务区，于是我和格瑞又分进了一所初中。
教学楼只有两层，第一层是至少还学习的，第二层的就是些混世魔王了。
我堪堪挂在第一层的最后一个班，而格瑞顺利地坐进了第一个教室，其实我早就发现了，第一个教室的灯是最多的，还有一个活像是从校长家里退下来的老旧风扇，天气热的时候会转着扇叶悠悠地摇头。
初中放学时间变晚了，我初一时格瑞已是初三了。每每我从窗玻璃向外看，格瑞坐的那个教室总是灯火通明的，遥遥能看到木色的桌子被试卷书籍覆盖成了雪白的，又不禁让我回忆起每个深夜为格瑞留下的那盏白炽灯了。

——像一朵耀眼的，我无法触及的烟火。
“去凹凸高中。票已经买好了。”
“不。”
我第一次看到姐姐和格瑞吵架。
“你分数已经超线了！早上电话都打过来了！”姐姐晃着手机，“你现在跟我说你要留下？想浪费我票钱？”
“秋姐，我不能走！”
“……”我看到姐姐沉默了，然后慢慢地吸了一口气。
“你是觉得家里没了你就不行了吗？”
姐姐语速不快，语调不高，但就是这样却让我一惊，一把捂住了嘴。
姐姐从不说这些听起来在区分我们俩和格瑞的话，她绝对明白这很伤人，但她说出来了，眼神很坚定，不，坚毅又刚硬，同时又冷漠。
但格瑞直直回视。
“……我不想走。”
姐姐闭上了眼睛，然后把格瑞按进了怀里。
“对不起，姐姐不该这么说……但姐姐真的希望你走，我都搜过照片了，那么干净的教室……那么大的操场……姐姐和这小地方都没法给你啊。”
格瑞也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那天，正当七月仲夏，我怀里还抱着不知从哪家跑出来的猫，目送着格瑞离开了。
我心里泛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情感——姐姐甚至不惜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想把格瑞赶走，但我却很想自私地把他留下来，最后我还是一句话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