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时光(下)(2)

Dear Viya:
展信悦。
前日往越地，所获颇丰，然上封信寄出时收获尚未到手，今日有暇，聊作弥补。
照君前月所述之坐标，某于七夕夜赶至，恰逢“黑夜”状态不稳，得略窥《启示录》，现录于下：
“神从虚无中醒来，裁定这方大地的秩序。
“祂是律令的主宰，规则的化身；是秩序之手，也是安定之因；祂化身黑夜，赐予我们安宁。
“神曰：‘道德不足凭，……，祖宗不足法。’
“神曰：‘法者，存世之基也。’”
“黑夜”似乎想要把她和规则、秩序联系到一起。而从那天我试探的反馈来看，她似乎已经获得了一些进展，好在进展尚且有限。
……
这是一个不算太好的信号，毕竟她来自那里……
……
似乎有人察觉到我们的举动了。
他是——，不，她？——她是……
呵。她终于是忍不住了……
初时潇洒的字体逐渐变得有些凌乱，但终于回复平静。安东尼从信纸上移开视线，对着扶梯，轻声道：
“我是律令的主宰，规则的化身；是秩序之手，也是安定之因……”

在他视线所聚焦的地方，随着他轻轻吐出一个个音节，一个跪坐着的身影无可抑制地浮现而出，像是突然被油画中的人物拉进画里的鉴赏者。那身影澄澈的眼神里闪过些许诧异，但随即被虔诚与狂热覆盖，他一点点转过手中写满圣人至道的书册，把它对着安东尼的视线，艰难地开口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非耶？”
话音未落，那身影便同周围所有事物一般凝固了。可永恒烙刻在这艺术品里的，却只有一本未着一字的书册。书页上的内容，连同那青衫束发的身影，都如被一把无形的刮刀从画中刮去，再不见踪影。
安东尼的视线久久停留在那身影消失的地方，大口喘息着——在他的右手中，握着一支淡金色的钢笔，尖锐的笔尖正对着颈动脉，相隔不过几寸；右臂整个颤抖着，似乎正对抗着一股超人的伟力、一股要将笔尖向着脖颈压去的伟力。随着他右臂的颤动，周遭凝固的画面逐渐崩解开，崩解成一堆透明的碎片，消融进如河水般流逝不息的时光里。
……
当整幅“油画”都崩解消融时，房间里仍是凝固前的样子，只桌上横卧着的钢笔摔落在铺着毯子的地面上，旁边晕染开一片混杂着汗水的墨迹。窗帘紧闭着，昏暗的房间里回荡着散热风扇嗡嗡的响声。安东尼站起身，捏着鼻子打开冰箱门，拎出里头散发着异味的包装盒，把牛奶倒进水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