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2)

十六个小时了，她没有回复。
像是早就预知到了这个状况，他也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应有的失落。然后他看着还在冒蒸汽的电饭锅，决定给家里打个电话。他现在好吗？当然好，不能再好了。
是的，不能再好了。
屏幕那头是双亲无法掩盖喜色的脸。已经忘记有多久没给家里通电话了，直觉告诉他最好自己打过去，微笑着报个平安，寒暄一会，然后在无话可说的尴尬里结束话题。他是这么想的，事情也确实是这么发展的。挂断了电话，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出刚刚母亲局促中夹带着高兴的神情。他再次心怀侥幸地打开那个社交软件，又在完全落实的预期里关掉——没有她的回复。电饭锅响了，蜂鸣器的声音分外刺耳。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为自己的晚饭准备最后一步。
鸡蛋从碗里滑到滚烫冒烟的油锅里，顷刻间就显出了一枚荷包蛋的形状。他用勺子舀起热油浇在蛋清上，重复几次之后，一枚几近完美的单面荷包蛋被铲起，放在单独的小碟子里；冒着腾腾热气的米饭已经盛好，上面放着一撮翠绿的葱花。煤气灶还没有关火，他又从一个小罐子里挖出一小块淡金黄色的半透明固体——是金华火腿的肥膘炼制的猪油，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玫红色的火腿碎末，煞是诱人。猪油被放进还保持着高温的锅里加热到略微冒烟，然后淋在了葱花上。

“哧————”
在悦耳的轻响中，热油瞬间激发了蔫葱本就被浓缩的风味，一股混合着火腿和葱的香气升腾起来，肆意扩散。紧接着是一勺苏州产的虾籽酱油淋在饭上，再然后，荷包蛋把碗面盖住，金红色的蛋黄闪着油光，颤巍巍的。他又打开了一包渍菜，大概是萝卜干之类，放在了刚刚装荷包蛋的碗里。
饭做好了。现在是8：20。
蛋黄被筷子挑开，流过焦褐的脆边，与浸润了火腿油和虾籽酱油的米饭会合。增城丝苗米本就口感扎实香气浓郁，煮饭时加的几滴油又赋予了它一些恰到好处的饭焦，更添风味。略加搅拌后，他拿起勺子，认真地舀起一口包含着蛋黄与蛋白脆边的米饭放入口中。
腾腾的热气，蛋白和饭焦的脆感，火腿油的奇香，苏州虾籽酱油和火腿碎末的鲜，还有作为点睛之笔的葱花汇聚一堂。
男人咀嚼着他的杰作，一口接一口。
无趣，他想道。太无趣了。
于是他打开手机，打算边吃边看。可让他最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她的回复赫然出现在通知栏里：“对不起”三个字尤其刺眼。他瞬间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再无半点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