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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体》——三体问题(2)

高二时,一位数学老师注意到了我,那时候,中学教师中可是卧虎藏龙,“□□【搬运者注:由于公约限制,此处省略部分内容】”中很多有才华的人都流落到中学去教书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有一天下课后他把我留下,在黑板上写了十几个数列,让我直接写出它们的求和公式。我很快写出其中的一部分,基本上都对,其余我一眼就看出是发散的。老师拿出了一本书,是《福尔摩斯探案集》,他翻到一篇,好像是《血字的研究》吧,有一段大意是这样:华生看到楼下有个衣着普通的人在送信,就指给福尔摩斯看,福尔摩斯说你是指那个退伍海军军曹吗?华生很奇怪福尔摩斯是如何推断出他的身份的,福尔摩斯自己也不清楚,想了半天才理出推理的过程,看那人的手、举止啦等等。他说这不奇怪,别人也很难说出自己是如何推断出“22=4”的。
老师合上书对我说:你就是这样,你的推导太快了,而且是本能的,所以自己意识不到。他接着问我:看到一串数字,你有什么感觉?我是问感觉。我说任何数字组合对于我都是一种立体形体,我当然说不清什么数字是什么形状,但它确实表现为一种形体。那看到几何图形呢?老师追问。我说与上面相反,在我脑袋深处没有图形,一切都化为数字了,就像你凑近了看报纸上的照片,都是小点儿(当然现在的报纸照片不是那样儿了)。

《三体》——三体问题


老师说你真的很有数学天分,但是,但是……他说了好多个但是,来回走着,好像我是个很棘手的东西,不知道如何处理似的。但是你这号人不会珍惜自己天分的,他说。想了好半天,他好像放弃了,说那你就去参加下月区里的数学竞赛吧,我也不辅导你了,对你这号人,白费劲,只是你答卷时一定要把推导过程写上去。于是我就去竞赛了,从区里一直赛上去,赛到布达佩斯的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全是冠军。回来后就被一所一流大学的数学系免试录取了……
我说这些你们不烦吧?啊,好,其实要说清后面的事儿,这些还是必须说的。那个高中老师说得对,我不会珍惜自己,本科硕士博士都吊儿郎当,但居然都过来了。一到社会上,才发现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废物,除了数学啥也不会,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处于半睡眠状态,越混越次;后来到大学里教书吧,也混不下去,教学上认真不起来,我在黑板上写一句“容易证明”,学生底下就得捣鼓半天,后来搞末位淘汰,课也没得教了。到此为止,我对这一切都厌倦了,就拿着简单的行李去了南方一座深山中的寺庙。
哦,我不是去出家,我懒得出家,只是想找个真正清静的地方住一阵儿。那里的长老是我父亲的一个老友,学问很深,却在晚年遁入空门,照父亲说吧,到他这层次,也就这一条路了。那位长老收留我住下,我对他说,想找个清静省心的方式混完这辈子算了。长老说,这里并不清静,是旅游区,进香的人也很多;大隐隐于市,要清静省心,自己就得空。我说我够空了,名利于我连浮云都算不上,你庙里那些僧人都比我有更多的凡心。长老摇摇头:空不是无,空是一种存在,你得用空这种存在填满自己。这话对我很有启发,后来想想,这根本不是佛家理念,倒像现代的某种物理学理论。长老也说了,他不会同我谈佛,理由与那位中学老师一样:对我这号人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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