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渊(2)

然后我们再走几步，再听听，再看看；争取在天黑之前办完事。
正午了，天穹惨白的光钻进一个个小巷；不是那么阴暗了，但仍然肮脏。
我华贵的外装蒙上一层灰白的色彩，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
我当然不喜欢这副外壳，但是这外壳是能使我做的一切都变得合理。
我便继续穿梭于夹缝之中，办完我该办的事。
那我在一个十字路口踢到了一坨烂肉。
它？不，她庞大的肚子微微离地，腰向上弓着，褴褛的残布裹不住扭曲的肉体，便蜷曲着；抛弃了一切所谓的形体美。裸露的肉体在苍白的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这坨肉——孕育着生命的正，死命的舔着灰白路上的一抹惨白。一边舔着，肚子也就慢慢贴了地；舔食殆尽后，双臂向上挥舞着。手指屈曲着，喉咙发出嘶哑的呻吟，饱溢舒愉与贪欲。
低哑的咏唱声流入我的耳中。
不远处，一团绿影和一团黄影各捧着一本书晃动着。身后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
颂唱毕了，就该布施了。信徒们手中有了一团蠕动着的，由许多无序的组织纠结而成的一团血肉。
主的恩泽，生的希望。
其实也还好；真的，毕竟只有幻想能欺骗人飞离这无涯苦海。
我只是走着，径直走着。走到了下一个目的地——一个大纺织厂。
当心那四处滥溢的尘埃，因为它们能一点一点的把你的肺和气管撕裂开来。
当心那浑浊污秽的湿气，因为它们能钻入你的毛孔，慢慢的侵蚀掉你的躯壳。

当心那叫嚷个不停的乱噪，因为他们会一下下戳烂你的耳蜗。
在家大纺织厂，给他们心爱的铁疙瘩配备了新价比更高的配件——女工与童工。不仅节省成本，效率还略高了些。
其实说他们是机器也无妨，芦柴棒一般瘦，弓弯的不成人形的身体，比死人还要苍白的脸色；猪锣般的生活，早就磨灭了他们的羞耻心与自尊心，还在一点点啃食他们仅剩的人性。
（夏衍《包身工》）
在天黑前完成了工作，今夜无风无月更无星。
站在一个纺织厂楼顶，眺望着东郊外那座高山，我用黄昏先朝自己发射了一个光球，在朝山顶发射出一个光球。
一闪，我就上了山顶。
我摁下了开关，一些工厂和几栋皇堡陷入到一片火海当中，而有些工厂只有部分被炸的灰飞烟灭。
自由宫本是早就回到贫民窟蜷曲的，只有包身工们吃住全在工厂内。
或许死亡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但活着吧。
给我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不过一天的时间根本来不及让我指引；更何况我嘴笨如石，只会用自己的血与别人的血交融。更多的，也只是在每个现场都留下了“工人”两个字。
这兴许能够擦燃他们心中的火种，当然更有可能是徒劳；重建后一切还是那一切，那灰白，那深红。
那祸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