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话（末日荒原上的喷射气流）(8)

其他的人，主要是飞行员一类的，本就不用去参与维修工作，都在村子里的住处躲雨。在这里陈扶摇没什么事可做，他看了眼穿着绑靴翘着腿在角落里的床铺上打瞌睡的娜塔莎，拿着自己带来的用金属容器装着的酒，到住处屋外的屋檐下蹲坐着一边喝闲酒一边观雨，观察着这雨中村落的景象。
片刻以后，陈扶摇意识到自己想错了件事——即使是如此的大雨，村落也不会因此失去人烟。屋檐下的石板路外，农田里还有人在劳作，那位农民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从他的锄头上弹落的雨滴甚至改变了光的路线，从头顶上沿蓑衣上草叶脉络而下的雨水汇成了瀑布溪流。农民挥舞着锄头，每一次双手以肉体握住锄头腐朽的把柄将锄头甩向天空时，尘土的颗粒都会随之飞舞而出，在雨中稍作悬浮，在农民的四周将农民包围，腐蚀着这位老农的身骨。
陈扶摇盯着那位老农劳作，片刻间他放空了自己的大脑，而后又掏了掏自己的右耳。雨声很大，滴落在屋檐上、滴落在石板上的声响盖过了一切，陈扶摇甚至听不到自己酒杯中酒汁翻滚的声音，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听到了农民挥舞锄头、锄头锄入土中，刃面与土壤相撞擦碰的声音，陈扶摇没有陈宇观赏风景时的那种可以聆听大地的声音的通感能力，老农劳作的声音确确实实传到了他所在的屋檐下，即使雨越下越大，声音却越发响亮。

陈扶摇喝不下酒了，他摇动着酒瓶，疯狂地摇，但依旧盖不过锄头锄地的声音。听着这样的声音，陈扶摇开始愧疚了，心地在雇佣兵中还算善良的他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雨中悠悠闲闲喝着酒，看着他们为了自己的生机所劳苦——一切所谓的美好景象下，总会存在着构建出美景的牺牲者。
片刻后，老农在田地中锄出一条足以排出多余积水的水渠后，扛着锄头走上了陈扶摇面前的石板路，陈扶摇只敢偷偷瞟着眼睛看那个老农对自己的态度，他希望那个老农可以对他斜眼相待，藐视他鄙视他，恨他的旁观与不作为，不帮助自己让自己活得稍微好一点，那样陈扶摇的心里会好受一点，自己受到了该受的惩罚。
但老农最终什么也没有做，没有看他没有对他嗤之以鼻，甚至毫无减速，普普通通地将他当作路边的石头之一，从他身边走过。这下陈扶摇真的坐不住了，老农以无作为作为对他唯一的作为，反而是在说“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帮助也能活下去”，令陈扶摇感到了万般不安。忍到老农消失在雨幕中后，陈扶摇惊跳着起身，未盖上盖的酒瓶里酒洒了出来，合着雨洒了陈扶摇一身。他赶忙回到屋里，焦躁难安，他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至少得让自己感到安心。
第四天，雨依旧在下，山谷中原本清澈的溪流吸收了泥土，变得混沌不清。溪水漫过了溪旁乱石滩，泛滥到了溪流旁的土路上，泥泞不堪的土路算是彻底通不了车了，住在村子里的队员们去不了飞机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