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边】一：那个时候(2)

因为师父还喜欢水。豪放大气的水。
准确来说是海。
记忆里，和他行过船，最远万里，始终不见对岸。师父见闻广博，说，是有什么东西不让他们过去，不可强求。便要求掌船人回舵。
当时盈袖可淘气了，缠着师父硬要他“强求”一回。为什么这样呢？大概是师父在她眼里……只要有师父，她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探索这个世界，无论对错……
船翻了，被百米高的巨浪打翻的。
师父用他四十里的风域把五百石的大船从水中捞起，他们便返航了。当时跟他们一起的还有船杂工等六十多人呢。
记忆。
一小朵被风吹残的小红花朵落在盈袖手心。
如今，该长大的人长大了，该老去的人还没有老去。
他们都说师父是仙人。
只有盈袖知道，师父总有一天会死去。
譬如她自己，八百之寿的风灵，世上还有能活二百年的火灵，一千二百年的海灵，三千年的雪灵，一万七千年的木灵。
师父却全然没有上述精灵的特征。
至于风域？那是师父的故人留给他的礼物。
或许是混血也说不定，但师父不告诉她。
温柔的触感。
回过神来，师父已在身后，轻轻抚过她的发丛，她忽然眼角有些酸涩。

保护好自己。
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指尖在她金色的发束间穿梭，就好像二十个春秋以前，抚过的同一处。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未知名的诗人有言，盈袖记忆很深，因为当时师父每天都是早早地催促她起床读书。他亲手雕的刻板，也买来了一部分，她自己也一刀一刀凿了几千言。如此才能反复地墨印，不至于总被盈袖丢掉。
纸里的深浅墨迹，已烂熟于心，还有耳边声声浅浅的话语。
那么多，那么多，就算化作云烟，也要将盈袖溺死。
到头来，都灌进两行清泪里，蒸进风里。
含睇嬵视。
她忽然自嘲似的笑笑——望着师父甚至比她还年轻的面容——为什么会有些伤感呢？
因为要分别很久……一年？不见了吗？总会再见的。
再见时，缠着师父，他一定会答应不让她离开的，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
五月，动身吧。
师父已经嘱托好山民王丁宁送盈袖一程了。
一条结实的小舟，沿通天河可以一直穿过整片銮的大地，直达河南。
碧山脚，涎水畔，离别地，离人伤感，送者鸣琴。和声而歌之。其歌曰：
何如扈薜兮落冠？何如抱木兮长眠？
忽惊怨时汩兮不返，忆缱绻兮思流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