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奇谈】抉择篇评委推荐《独角戏》(2)

她停了下来，虞姬这次没有自刎。
她就这样孤独的伫立在舞台中央，舞台的灯光把她的面具照的更加艳丽，笛声、鼓声、旁白声，在她耳边萦绕，台下的观众入神地看着这出戏剧，演员在木制的舞台上来回踱步，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切都是这么的自然，都是这么的与她无关。其实她心里早知道了，只是她不舍得放手，她沉醉于重复这场戏剧，她没有一刻不想再重返舞台，再真正的演出一次。她抬起头看着正一板一眼演出的霸王，粉红的眸子在面具的缝隙里闪烁，而霸王呢，霸王却没有一次和她对视，他自顾自地演着自己的戏码，他的目光穿透了她，看向了更远处，更远处是什么呢，是观众？还是舞台之外？她没有去问，因为她知道没有回答。
她停止了演出，走下舞台，安静地看着台上的霸王，看着霸王在虞姬自刎后悲痛欲绝，也看着他在乌江前自刎。霸王自刎后的身体再不动了，她身边的观众零零散散的鼓起了掌。这样一个故事，博取了观众微薄的掌声。她缓步上前，走到了霸王面前，伸出手想要触碰霸王的身体，然而在即将触摸到的那一刻，手掌穿过了他的身体。她将手稍稍抽出一些，就这样沿着身体曲线一直抚摸下去，像是在犒劳，也像是在安抚。她依然戴着那副象征哀的面具。她记得有人精心养护她，她记得有人想要成为名伎，她也记得有人希望这出戏能永远演下去。但现在只有她记得。百年过去了，千年过去了，那些陪伴她表演的人已经逝去了太久太久，霸王也换了一遭又一遭，直到最后一位霸王也在舞台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虞姬本应随霸王一同离开人世，本该如此的。她有时也会想，自己为什么会存在，道具为什么会被赋予生命。

即便让她记住这些曾经的虚影，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她一场又一场的演着无人出席的戏剧，一次又一次的被自我感动。她从不出演任何一个角色，她只是一个道具，一个被人使用的面具而已。但霸王有抛弃她吗，也没有，每一任霸王对她的爱护都是极为细致的，他们总把她视作自己生命般宝贵。她记得有一次剧院失火，火焰烧红了梁柱，烧化了漆油，整个剧场变得如炼狱一样炙热，就在火舌即将舔舐到她的时候，她就这样被带了出来。从火场里，从一个火花四溅，满目红光的火场中救了出来。她是感激的，尽管她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她只默默地记在心里。与许多付丧神不同，她不是因为被遗弃的怨恨而诞生的，相反，她是被人强烈的情感所维系着的。但她本人对这份感情却很懵懂，只有一股强烈的欲望驱使着她演出，不断地、一次又一次地在舞台上起舞。她喜欢演剧，也喜欢这种感觉。
想到这里，她伸手抚上了自己脸上的面具，但面具却很冷，没有一丝温度。
她摘下面具，所有事物顿时化作空无，什么戏台、观众、演员，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轮明月孤独的挂在夜空中，连半点星光都没有。月光如水般倾泻下来，流淌在她的额头、眼眸、鼻尖、双颊，沿着她的裙袍一路奔涌，勾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而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只是被月光洗礼着。她看着残缺的弯月、月亮也看着她，月光在她眼里点出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