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物练习(2)
花事。
贯桥的折水之上,胭脂稍化的桃粉色洇些未熟翠黄,愈发像祈福的纸糊灯盏,烛光弱弱摇曳;倒扣过来的,也总担心纹络有致的灯壁被那可人无辜的稚黄一燃即起。
《山海经》“大荒之中,有云雨之山,有木曰栾。禹攻云雨,有赤石焉生栾。黄本,赤枝,青叶,群帝焉取药。”说的是栾树。从古书里走出来的树,为帝君引以作药的花果,生长在乾隆帝南巡游过的园子里,亦现于寻常巷陌。街角拐弯处提供荫蔽的不一定非得是异域的悬铃木,贴近复羽叶栾树的低吟亦是古朴的欢愉。
亭桥。
飞檐高翘,于碧空肆意撇捺,线型流滑。中秋与重阳的月末,早桂胆战心惊地开,对半凉的风过敏,一个个接二连三打喷嚏。半闭塞的花苞被这猛地一下的喷嚏撞开,甜甜的蜜味再藏不住。却还是配合早秋凉意的收敛,花香小心旋开,像是半夜偷偷溜出房间的小孩子开门,屏住呼吸收住腕劲,门把手缓缓下压,提防着并时刻准备着扼制任何响动的惊叫。“飞檐列栋,丹垩粉黛”,凌水亭桥,用嗅觉品尝风泡开清桂的茶饮,耳悬惊鸟铃随风的手语。
窗画。
窗帘要拉开。窗在墙上用日光打底、树影子作画。
疏朗、支离破碎。
窗朝南,窗边有树。辰时,太阳在东,西墙为画布。横着的那一笔,或许是曾莽撞穿窗入室的一枝,连着新长出的小叶被咔嚓折断,秃着枯着回到进发前。很快,又等着树顶高枝立着的那只鸟扑腾翅膀跃过来,衔走自己将熟的果实。
随着日照高升,再西斜,窗西的枝丫更多地受到阳光柔软的眷顾。窗子作的画,连同那画布,丝绸一样,软糯(如果那种慵懒置于口中的话……),滑落。
一点也不担心,被踩到。窗子总要把自己的作品放到最顶端,一切的表面,包括那无意破坏的鞋履、室内的台阶,窗画总是浮在最顶端,绝不残缺。
夕阳,狠狠地拽,将窗的画拖到了室外。依照树影作的画回到了树的根部。树看着自己模样的画被自己踩在脚底,铺散在东面的草地上,接触裸露的泥土,被草茎戳痛,相倚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