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远 第二章 渡秋津 （二）(4)

方落落再一次像小学放学后那样留在操场练习跑步，她回忆当年体育老师的教导，先慢跑再发力。鞋底撞击地面的声音成为空荡又安静的校园唯一的声响，她越跑越快，风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凉，此刻偌大校园只有她一人，恶臭无比的现实只有她一人。她放空自我，什么都不想，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
方落落隐约找到当年那个爱笑的小姑娘的影子。她仿佛看到自己在前面奔跑，瘦长的双腿迈开轻盈的步伐，利落的短发随着身体的颠簸宛如波浪一样起起伏伏，小小的身躯没有烦恼与书包的压力显得轻盈无比。她听到小姑娘一边跑一边笑，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扬，她加快速度，试图看一眼小姑娘的模样。她心想小姑娘一定很漂亮：没有隔三岔五就突然冒出的青春痘，没有因为写作业熬出来的黑眼圈，可以随心所欲穿自己喜欢的漂亮衣服而不是穿又宽又大又丑的校服。方落落吸着空气，想着她的生活一定很轻松快乐，内心一阵情感波动忍不住羡慕忍不住哭泣。她向她呼喊，可是回答她的只有风声。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到运动会开始，方落落每天下午放学都会这么做。其中有一天赶上语文老师在操场散步，她与最喜欢的老师打声招呼，没想到老师居然跟她一起跑了一圈。她们肩并肩跑得很慢，跑完一圈后语文老师喘着气说还是你们年轻人体格好啊。事实上她才三十出头。

运动会如期而至，全校师生以班级为单位挨个坐到早就划分好的区域，学生们自带板凳与零食，围着操场排排坐。方落落带了几瓶水和一本书，坐在队伍最边上安静读着。没人愿意和“傻子”玩，她也不想自讨没趣，令人欣慰的是没人过来找茬。
女子800米赛跑安排在运动会的最后，等到学生们反应过来时，方落落早就到赛场上热身了。运动会末尾大家观赛兴致早就下来了，学生们吃的吃玩的玩，就连老师们都凑在一起聊天。方落落走上赛场，心说自己能行，她有个自认为很不实际的想法，如果拿了第一名说不定能改变班里对她的看法。她偷偷问自己比赛时会不会有人给她喊加油。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家口耳相传的女主角上场的缘故，初二年级的学生的眼光逐渐转向赛场。方落落感觉到眼光落在身上的压力，她不止一次再大家面前展示自我，唯独这一次内心多了几分紧张。
记忆中的发令枪声与许多年后她由于愤怒而打碎玻璃杯发出的声音一样清脆，运动员们迅速飞出去，不知谁趁方落落变道时胳膊肘往外伸了一下，加之方落落的鞋带散开，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方落落想不到自己会在起点摔倒。观众席传来一片唏嘘，方落落知道现在不是示弱的时候，她连忙爬起来，把前来询问的体育老师丢在一边，鞋带都顾不得系赶紧追上去。为了避免再次被鞋带绊倒，方落落跑的小心翼翼。散落的鞋带如同紧束在脚踝上的枷锁，大大拖慢了方落落的速度。方落落抬眼看向第一名，她已经落后多半圈了。耳边的加油声连绵不绝，但没有一个是喊给她的。秋日的太阳无力地照耀着大地，几片最先枯萎的柳叶飘然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