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心（片段）(3)

丈夫叫她吃饭。她说不吃。会被强制着灌下些食物。或许重复了四十几日，她算不清。历史记录里面的影视作品、女儿的小说才是她的世界——光怪陆离、奇幻——她倒像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孩。
朱堇开始眩晕。
你为什么不能有话直说，我想懂你啊！朱堇蜷在女儿房间的角落，抱着那只巨型泰迪熊的脖子，愈发像个无措的小孩。
“哭的时候……”她目光下意识地一行行扫描，思绪开始游离：哭的时候，你会扑在枕头里，埋进哭脸，埋进眼泪，你在想什么？你会想什么？
不知不觉，朱堇已像哭泣的女儿那样把脸埋在枕头里。“妈，请你坚强。”她听到女儿的声音，带笑的。朱堇急着摆脱悲伤的自己，想要成为女儿想要她成为的那样坚强。她想挣脱附身的感伤，手指紧攥枕头的软棉，不知什么力量从胸腔上升到锁骨再顶向喉头、牙关，可剥离负面的自己这一念头明显落空，压抑绝望像潮水一样涌来，一浪胜一浪，朱堇感受到潮水在扼喉，仿佛是枕头吸收过的泪水都泻了出来，将她浸泡。她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因长时间泡在咸水里而起皱，肺里的空气将尽，自己仍然无力。“撕裂增生”，她忽然想到女儿日记里的描述，仿佛周身潮水退却，一切重归干燥。

分散在不同小说里的女主们都是女儿，是女儿的分身——她像经营炒货店一样把不同角度的自己分门别类地铺好。她以为女儿只卖话梅，甜不乏酸，终究可人，但一直忽视了瓜子的香而干燥、花生的硬而易碎。
朱堇想让女儿不要输给姑嫂家的男孩，她想让重男轻女的婆婆难堪；她自认为女儿被她和丈夫保护得很好，很干净，能真心实意地待人，因而有较好的人缘。朱堇忽然弄不清了，是女儿太理想化还是她和丈夫才是理想主义者。
…………
女儿的朋友想搂住她，或许以前常常这样安慰苒苒，但碍于辈分只握了握她的手。突然想起女儿曾开玩笑地说这个好友有肢体接触恐惧症，被无意碰到都会浑身难受，现在看着这女孩握着她的手，朱堇觉得女儿遇到这样的朋友很幸运。可惜遇见的好运和被欺的不幸不可以相抵、再剩下一点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