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非源(2)

“此间人虽相告不足为外人道，然我实不忍此间桃源与世隔绝，遂拜访足下，而愿与您同往。”
言毕，他咕嘟一口饮尽杯中茶。再向我拱一拱手。
于是我一点头。
缘溪行，不知多久，桃花林尽，而得一山。
然而山无小口，亦无微光，树枯草萎，阴风阵阵。
“啊呀……”我叹息出声。
“怎至于此？”他慌了神，手足无措，胆战心惊偷瞧了我一眼。
“我且以为，阁下是戏耍于我，然而并非如此。”
我朝他笑笑。
“现形吧。”
“足下在说什…？”
只见那汉子一个激灵，抖抖索索两下，身子便软倒在地，而身上却缓缓立起来一个黑影。
“阁下便是…真正要见我的那位吧。”
“正是。然而在这之前，能否告知，是何处出了破绽？”
我笑了笑。
“这位渔人有奇遇，而迫不及待告知于我，这无可厚非，然而深夜拜访，不惊动前屋的人，此人若非大盗，便是鬼魂。而你非大盗。更遑论，据你所言，你仅来过一次，却轻车熟路，毫无生疏滞涩。倘你处处志之，可扶向路，倒也罢了，然据我所见，并无此事，倘你多次探路，熟记于心，却又无法解释你如此急切，不惜深夜来访也要领我同往。”
“唯一解释便是。你引我来此，恰是为了告知我，不存在所谓桃花源，这一切仅是一着魔的渔人的妄想。倘我太守深信，那旁人不论如何说道都无妨，而反之亦然，倘我起疑，我正是最能入桃花源的人。”

“而最后。正因深夜，无人见你我，无人可证，你我此行所得几何，注定不可为外人道。你只需明日消失，而我，继续做我的太守罢了。”
“不错，确实如此。”
黑影低低笑了一声。
“我本不想害他性命，只不过送他一场美梦罢了，谁知他醒来归去，竟不守诺言，而当我寻到他，为时已晚。他将此事说与谁，多少人，我不得而知。然而此事易与，只需…”
黑影缓步上前。
“安稳住你这个太守便可。”
“如阁下所愿。”
我朝他作揖。
“不过，恕我冒昧，能否告知二三，此间桃源，是真是假？”
“倘若代价是成为我等一员，也要知晓？”
“那倒是大可不必。……不如说我已经明了。”
“哦？愿闻其详。”
“答案，阁下早已言喻不是？”
我抬眼向小山望去。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岂是小路纵横，六畜兴旺？呵，大抵是坟墓交叠，恶兽傍路，阴风肆意，哭嚎凄厉。男女衣着悉如葬时，而历百十年阴魂不散，活人不见，死者夜行，往来种作，徒效生前之举，殊不知早已与世长辞。”
“然也。当之无愧的太守。”
黑影站定，望向小山，幽幽一叹。
“我等所求，不过一片栖身之地，箪食瓢饮，便已心满意足。再不愿为世俗纷扰劳神费力，而此等愿望，在乱世中竟也如此奢侈，人命草芥，民不聊生。不曾想，活着竟如此苦难流离，命途多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