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来自桑丘的独白(2)

不知不觉中，这股风席卷了我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性，脚也不听使唤地随他踏上了征途。就这样，一个脚踏实地的老实人，被眼望云天的幻想者煽动，离开宿地，出去闯荡。
一路上，我欣赏着他丰富多彩的人生，也因此感叹自己生命的苍白无力，便自我安慰道：那些没敢任的性，能看看也是好的。
一切美好就这么有条不紊地上演着，我沉浸在蜜糖的欢愉里，直到他消失的那一天。
他为何会消失？时代的灰烬？命运的洪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消失了。
或许当谎言胜过真相，丑陋胜过美德，傲慢胜过谦和，偏见胜过客观，光芒万丈的黄金时代已成为辉煌的过去，如今这满目疮痍的黑铁时代就真的容不下一个幼稚浪漫、冲动质朴的骑士。
或许他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飞蛾扑火的悲剧。我望着他在暴雨里随性地舞蹈，在狂风中诗意地飞翔，感受着他那无所畏惧、敢于献身的极致浪漫，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骑士精神，便也明白了他为何会如此怀念曾经的辉煌灿烂。
或许创世主让他来这世间游历一番，便是让他如那晚的火焰一般，无拘无束，顺着自己的意志狂奔，冲倒世俗成见的藩篱，恣意干去，任情飞舞，而不是阴沉沉、若存若亡地草草一生。

或许他就像被困黑暗迷楼的伊卡洛斯，宁可飞高，宁可摔死，也一定要飞出迷楼，向光明的方向前进。都说难得糊涂，而他就像一笔美丽得发昏的糊涂账，因为糊涂，所以发昏，才如此美丽。
或许如今种种，不过是一场盛大的演出在即将到达高潮处留下不尽之情戛然而止，戏中人在爱与恨交织的环绕中留下万千遗憾拂袖而去。至此以后，这场原本平平无奇的演出便拥有了“红楼梦未完”的浪漫；而这戏中人也因这惊鸿一瞥成为众人心头再难抹灭的朱砂痣。
他的故事是一切伤心人的故事，是一切故事里最伤心的故事。在他所有的智慧、真诚、勇敢、担当里，最后都带有了某些惶惑不安。这是他挣脱不开的，理想迟早要撞着现实，生活的底色毕竟是现实而不是浪漫。为自由开道者困厄于荆棘，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风雪。
我仿佛在他的故事看到了自己跌跌撞撞的过去和未来，便也真的遗憾他与理想的咫尺天涯。
但人类的宿命，不过终其一生确认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再尽力留下些什么供人回忆。正如休止符也是音乐的一部分一般，此后的缺席也是一种特殊形式的“在场”。从史料出发，经想象抵达，在我的创作里，去寻他的余韵。因没有结局而拥有无限可能，也因此得以将所有美好想象承接。成为众人心中如此独一无二的存在，或许也并没有什么太值得可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