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多年未开的桂花树下》（临时标题）(2)

记得那年——他刚十六，爹去年死了，欠了一屁股赌债，穷得只能卷了破烂的草席下葬。他从偏远的镇子被嗜赌嗜嫖的爹带上来，没过多久，他爹便死在了哪个娼妓的温柔乡里。他被那帮场子里的人追打到这里，那时一路上都有人在唱着“九一八九一八”。他不懂，唱着的人好像也不懂。因为他有一次躲在人家田里草垛后的时候，一个小孩儿问他娘，他娘也回不上话，只知道是一些逃来的人唱的。
好不容易他半夜半死不活地爬到村里地主家门口，求那长得像獾猪一般肥圆的地主帮他还债。那地主瞧着他年轻、个儿高，虽瘦了点，想着他正长着，养壮实实属易事。打了个好不如意的算盘，让人提了一袋沉甸甸的东西到村口。后来，那些人再没找他，可那地主却要将他锢在自家的地里几乎算是白干五年。他心里却笑着——这比他在那死了的爹身边过得好得多 。
他生得一副好人的傻样，又因着他是个外地的，听不懂村里人的话，骂他的时候就对人傻笑。问他要钱，只要编一个凄惨些的故事，就要几乎掏空了口袋把几个臭极了的汗钱给了人家。好傻不傻！所以村里的人知道他叫铁柱，却喜欢喊他傻子。
第三年的九月，近中秋。村里人人忙着。那天下午獾猪的“看地狗”偷懒回家的时候，同他一起干活的几个人胡编几句有的没的，说傻子无爹无娘不用过节，把锄头推到他怀里，边四下探看着，边匆匆弓着腰跑回家里去了，留他杵在地里发愣。他必须要干完这些活，他知道如果明儿没干完，那几个有爹有娘的肯定推到他身上来。今天他怎样也要到星星出来了才能回地主给他的破棚屋了。

天都黑透了，田那边的矮房似乎连边界都黏在了一起。缺月远远看着，傻子满身的光。锄头挥起、落下。他凭着天上月光踏踏实实地锄着。这时若是一旁有人，会发现傻子脸上的“汗”有头顶冒下来的，有颊上凝出来的，有眼眶里溢出来的。
三年了，早该习惯！
忽的，几簇火亮起，离他越来越近。粗声粗气的叫骂声此起彼伏，引出了几处吱吱呀呀、小心翼翼的开门声。他盯着那几簇火又是一阵发愣，以为是人家找他回去了，扔了锄头，咧开嘴奔过去。还未到跟前，一个瘦矮的影子就这么从高高的田埂上直直掉下来。傻子飞起一脚踹开了地上的利石，狠狠滑了一跤。那个影子落下来了，周围只有木头被烧时的哔哔剥剥的声音。傻子只感觉到他的脚疼，还有那个影子是个头上簪着几朵小香花的漂亮女人，躺在摔下去的地方一动不动面朝天地对他笑，眼眶却是红彤彤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