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环(2)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我和他徜徉在长安城河岸，嘲弄着牵牛织女一年一次的相见。都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这不过是后人因怜惜他们而说的安慰话罢了，我只道“长相思，摧心肝”。念及此，我上前几步，紧牵住他的手，就像抓住天边绚丽的晚霞，抓住海上壮阔的日落，抓住春花，抓住秋花，抓住我这一生所有的美好。我不求美好长留，我只求它能流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他用绸缎遮住了我的双眸，告诉我一个惊喜正在等我。不对，是好几个。当车马停下之时，他取下绸缎。他为我拉开车帘，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耸入青云的空中楼阁。他将它赐名“骊宫”。他告诉我里面有人在等我——一个酒醺醺的文人，或许他已等候多时，此刻正伏在玉阶上大睡。侍卫唤醒他，他方才缓缓起身打了个哈欠——真放肆！从没见过这样对皇上与我这样无礼的人！玄宗吩咐他给我写一首诗。他用目光如炬的眼睛端详着我，又眯眼沉思了会儿，挥笔题下几行——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我看着那诗，一时入了神。当我从诗中走出来，地上只有那狂妄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洒下的一滩烈酒。我走出宫门看，他早已没了踪影。

后来，我不止一次地吟诵这篇诗，又不止一次地后悔没能和他搭上话
再后来，马嵬兵变。
那天,三军响彻云霄的情愿声充斥着我的双耳，满天的黄土和刺眼的白绫遮住了我的双眼。“玄宗回马杨妃死，云雨难忘日月新。终是圣明天子事，景阳宫井又何人？”在江山与美人的选择中，他犹豫地奔赴向由尸骨堆砌的，被鲜血浸染得活色生香的权力宝座，便毫不留情地将我推向死亡的深渊，让我背上这红颜误国的千古骂名。
自古无情帝王家，这个道理我是再懂不过的。只是，当所眷恋的美好轰然而逝时，胸膛中的一颗心脏便如同烈火烘烤沸油烹炸，疼得肝肠寸断。我才明白，还有一物比长相思更催人心肝，那便是来自所爱之人的背弃。
但我到底侥幸逃过一劫。一位忠烈的宫女与我互换了行束。在她渐渐迎着光沉寂的时候，我已驾上不知何人安排好的马匹逃亡远方。金步花云的诗篇也随之黯淡无光。
又是一年七夕。
　四
清风玉露一相逢。一胜却人间无数。我又一次望着天空中迢迢暗度的银汉。但不梦佳期，不似柔情。于是，我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