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4)

黑夜将至，原先地面蒸腾的白气化作了轻雾，模糊了每一片有光的地方，遥远的地方有什么？有灰尘，有卡车，可能还有哭泣着的妹妹。哥哥不知道自己何时回到了家，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警笛的声响环绕着街道，警察正焦急地四处搜寻着那名少女的下落。那个天真无邪，爱耍小脾气，自立自强，特立独行，可爱的，白色头发的少女。一个在行进道路上的牺牲者。
夜深了，知了进入梦乡，只剩蟋蟀的惨叫，蝈蝈的悲号。哥哥看着那个时钟正在滴答滴答地走着，从一个数字边城另一个数字，已然魂不守舍。与妹妹一同远去的，大概也有他自己的灵魂吧。泪，已经流不出了，眼睛只感到酸酸的痛，全身都垮了下来，无力感浮现，黑色的电视屏幕映照出一双憔悴的脸。如果人，不去追寻光明，会更好吗？就活在黑暗里，过着苟且人生，拥有着自己的小确幸。稳定，幸福。有谁，是愿意当那个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可能只有那个被妹妹说笨笨的哥哥了罢。
生活，有人说是生存，有人说是痛苦，而有些人的生活，就是为了她人生活的幸福。哥哥与妹妹的第一次相遇，是重组家庭的时候。第一个父亲整日酗酒，肆意家暴，经常哥哥与他的母亲拿不来酒钱而被痛殴，青一块紫一块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在小学的时候，哥哥被那些同学叫做彩色人。在人生中，哥哥遇到了无数的颜色，但最喜欢的，就是白色吧。因为在父亲清醒的时候（一般是麻将桌上赢钱），就会在芝麻大小的家里摆出一张桌子，铺上白色的桌布，这也是家中为数不多时常保持整洁的物件，在白色的桌布上，总会摆满父亲从神奇的风衣里拿出的各色食物。吃的饱饱的哥哥，在这时，又会与父亲达成暂时的和解。父亲在这时，不再是那个疯疯癫癫的酗酒者，而是一个沉默的大石头。时不时会蹦出几句，寻求原谅的话，喝着强烈至极的酒，逐渐昏睡。但哥哥始终是不敢靠近的，而父亲满脸都是愧疚的神情。

只有这个时候父亲是真诚的负荆者，真诚的忏悔者。酒既是施暴的助虐器，又是圣徒使用上帝之血的忏悔剂。酒，神圣，又罪恶。
小学的优秀作文展出，有哥哥的名字。拿了奖，父亲自然是高兴的，那天，他没有喝酒，而他不知道的是，那篇作文的标题叫做《父亲的白色桌布》。如果，父亲不沉迷酒精，也许一切都会变个样吧。
快乐的时光很快就会过去，终日出去酗酒的父亲终于是染上了一个不能染指的东西。与狐朋狗友终日鬼混，所谓的朋友对着父亲伸出了魔爪。在一次聚会上，将罪恶的白色粉包加进了他的酒里，谎称为“神仙酒”。如此神仙，自己着魔得道似神仙，却将他人，甚至至亲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天起，他的家暴就越频繁，哥哥躲在柜子里，看着父亲抢走母亲为数不多的钱财，口中嚷嚷地要买神仙酒，一拳接着一拳殴打着曾经自己单膝跪下吻着的女孩，直到头破血流，拿着家里活命钱，然后夺门而出。
最后，母亲忍无可忍，牵着哥哥的手走出了家门，离开了这个家。过了些时日，第二个父亲走近了他的生活。哥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与那个新的男人熟悉起来的，只知道他第一天，就带来了一个特别的存在——妹妹。妹妹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那一头秀美的白发，似乎收到天使的祝福一样，除了那天生的一头的银白头发，上帝没有剥夺她其他的权利，就同普通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