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蘑菇(2)

就这样，我在这与世隔绝的老家里，像梦一般晃过了一天又一天，有时我会想，会不会再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已是垂暮之年了。我原以为我的余生会这样一直下去，但一切却发生在那个雨季，发生在我后院的一小方苔泥。
雨季相比于旱季，是非常湿闷无聊的，尽管在这里，雨季里朦胧的雾气隐去远处的青山，石墙不知何时会有青苔上攀，但在我眼里，山就是山，雾就是雾，石墙就是石墙，青苔就是青苔。
“哎呀，您看”
说话的是常姨，也是和我在这整个村子里仅有的人了，坐落在山中的村落，不显空寂，反倒像它选择了空寂，将村里的其他人全部驱逐，只留下我，在这与世外绝境。
“后院儿长蘑菇了！哎呀，我以前跟您说，您还不信嘞，我们这地方，一下雨就长蘑菇，摘都摘不完，放到你们城里去，准能卖大价钱呢！今儿要不吃点？白色的那几个蘑菇，我们管它叫小白伞，和肉炒起来特别香。”
我嗯了一声便起身去后院转转，这里的雨也会在间歇的片刻留给我去欣赏它的杰作。
这也许就是孤独吧？我想，这山里，我是自然唯一的观众，而自然亦是我唯一的留处，雨没有别人欣赏，只好将最好的那堆蘑菇赠与我一人，全然不顾是否值得，因为那毕竟是仅有的选择了。
看来，上天并没有给自然绝路，我也一样。
我放眼，后院的苔泥上生长出了各种颜色的蘑菇，除了我熟识的红，白，灰，棕外，还有几株蓝色的蘑菇。

红蘑菇有毒，这是妇孺皆知的，明艳的事务都在其另一面隐藏了利刃，就像玫瑰总将最锋利的刺长在最靠近花的那根枝上，仅凭双眼无法分辨是非，又或许，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是非，美丑，善恶。可那蓝蘑菇呢？我从没听说过有蓝色的蘑菇存在，也许是我脱离那个我熟知而又陌生的世界太久了。
我问常姨，常姨也不太清楚，她说她没有在这里见过长这样的蘑菇。但是她看起来很高兴，这是我来这里后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用手机也许能查到，但是这山里没信号，托人也很不方便”
“算了”
我挥挥手，让她忙她的。沉默了片刻，又补了一句。
“不吃蘑菇炒肉了，就让他们长吧，别摘。”
我搬来一个椅子，坐到它们旁边，它们静静地长，而我也静静地坐着，直达雨又淋淋地飘落，常姨才将我领回屋中。
雨天黑的很快，常姨将炒好的没有蘑菇的蘑菇炒肉端上桌子，我夹了几口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推开窗，潮闷的房间里涌入了带有泥土香的空气。
我伏在桌子上，目光沿着窗望去，正好能看见在雾中若隐若现的蓝蘑菇，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我沉沉的睡了，做了一个蘑菇梦，梦见我在一个遍布蘑菇的地方，它们高耸入云，用菌盖撑起头顶的天空，留下一地的余阴。我在这余阴下漫步，又下起了淋漓的小雨，水雾隐去了远处的天空，渐渐地。仿佛整个世界只留下我与我依靠着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