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模拟第一弹（三）(2)

我伏在他的床上抽泣，浑浊的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滑下，沾湿了他皮肉松弛的手。
至少……至少过两天再走……
过了一百岁再走……
他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大概是想为我拂去泪水，但没有力气。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仿佛除了一丝受惊的空气，还有什么想挤出来。
我慌忙凑到他嘴边，竭尽所能地调动我的每一个听觉细胞。
他先是努力地勾起嘴角，做出一副很豁达的样子，反过来安慰我：“我活得……够久了……遇到你……我的人生……就……就圆满了……所以……所以我没有……遗憾……”
他的声音若有若无，像一缕随时会断的丝线。开始我大气不敢喘，后来我就忍不住了，整个人又被汹涌的情绪埋没。
这不能怪我，是他先这样的。
“没有遗憾”的话音还未落地，他的面部就先抽搐起来，脸上伪装的平静再也挂不住，眼角泌出泪水。
他突然大着声音急促地说道：“我不甘……我为什么那么晚地遇到你……我还没有爱够你……我还想再跟你……”
尾音隐没在哽咽里，他红着眼眶，看着我说不出话。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有这样大的精神，我觉得这样剧烈的情绪起伏会要了他的命。可我自己也控制不住，哭着恳求他不要这样大声说话，不要这样难过，不要再挂念我，不要——离开我。
倏地，他抓紧我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完整地说了一句：“活到100岁，还要补上我的份……”
我拼命点头。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他盯着我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像是怕我会忘一样。他说得那样急、那样急，像是与拿着镰刀的那位在赛跑。
“活……下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我可以感到他的手也松了，但我仍固执地握着。
我的一生，终归没有跳出什么平凡的壁垒。如果说我的人生能有什么不凡，就是维克托了。
我本以为这个年纪的告别，应该是平静而释然，我从未想过，早已钝了的情绪还能如此撕心裂肺。
但我还不能倒。
我用尽力气站了起来，看向窗外明明的月牙。
至少……先活到一百岁零二天。
至于维克托……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