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与狼与信》第十一章：困境(4)

他们应该就是原本在废墟里游荡的怪物。
只是现在，原本迟缓呆板的动作在雾气里便像风一样迅速，不合常理的力量在那堆早该腐败松弛的肉块中源源不断地爆发出来，更有些甚至已经开始重新长出了覆盖血肉的惨白皮肤。
“嘎嘣嘎嘣嘎嘣……”
不远处传来了细密地，挤压积雪的声音，连续，密集，就如同昆虫的节肢在他的耳边爬过。
一个蜈蚣般的身影突然从洞外飞快地爬过，身上无数人类的手足一齐以一种怪异而扭曲的姿态移动着。
黑狼立刻摒住了呼吸。
那是一名中年男子的身体，或者说，无数个“他”的身体。
男人的头颅向后仰起，面色狰狞，张大的嘴巴似是在痛苦地咆哮。他全身上下都被重新长出的苍白皮肤覆盖，赤裸的胸膛中被破开了一道裂口，而另一个完全一致的“他”则从这裂口中探出身体，残缺的筋膜将他的背部与一节黝黑的脊柱相连。
就像是脐带。
仿佛从他的躯壳中诞生了另一个自我，却又早早夭折在襁褓中，匆忙地被新的“他”取代，破肚而出。
洛肯面色一沉。
仅仅是这样的怪物不足以令他恐惧，但在北境，能够让尸体拥有野兽般的心智而自行活动，并且可以大量制造出这些亵渎尸体的扭曲亡灵的人，他只知道一种。

——畸变母巢的信徒。
“……又是他们。”
他低声自语，低沉的嗓音中听不出什么感情，亦或者这份情绪过于复杂，远胜言语所能表达。
重归沉默的狼平静地望着那些亵渎的身影，澄澈的金瞳里渗出了深沉的寒意。
像是积雪下，被冰封的湖面。
从前的他或许会出离愤怒，会义愤填膺，可当他沉入“云水之间”，当他与岚一同经历了王都一役之后……他的想法变了。
那时起，他清醒地意识到，并不是每一个信徒都是贪婪邪恶，毫无底线之人，并非所有人都是自愿加入他们的，不是每个人都值得被同情与拯救，也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享安眠。
眼前的一幕，可能是某场堕落的献祭仪式，也可能是一种过激的报复手段。
一味的“执行正义”什么也改变不了。
现在在他的心中浮现的这份感情，有憎恨，有盛怒，却还夹杂着半分悲天悯人的哀叹。
如果真要说他变得如何了，他想，那大概就是……变得更加现实了吧。
黑狼理了理自己纷乱的思绪，重新聚起稍稍涣散的瞳孔，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困境中。
按照少女的说法，在雾中躲藏自己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可既然如此，那个小男孩为什么会死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