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诉（番外篇29）】十吊半钱(2)

虽然我需要一点时间来回忆割麦的方法，但之后的干活效率并不比周围人差。俗话说“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么割麦时就要弯下腰，一口气割到干不动为止。等到夕阳西斜时，加上之前农妇清理完的地，我已经帮忙把她的田地收割完毕。这时候我直起腰版，才感觉到脸上、胳膊上都是晒伤后火辣辣的痛，汗水滴落下来，打湿了手中的镰刀。我真是又累又渴又饿，恨不得现在找个地方就地卧倒。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决定先回去看看那位农妇的情况。她的肚子很大，但四肢十分消瘦，应该是严重营养不良导致的肝腹水。她的丈夫，把最后一袋脱壳的稻谷装好，才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向这里走来。等他走近，我才发现，他的一条裤管空空荡荡。
农妇不好意思的笑着：“真是让您见笑了。我家男人前几年让人抓了壮丁，后来腿瘸了，就给扔在路边等死。结果您猜怎么着？他愣是一路要饭，一路蹦回来了。”在强颜欢笑的她旁边，那个黝黑干瘦的男人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女人知道我的身份不一般，但显然并不清楚我真正的地位。她以农民特有的朴实和圆滑，同我不时搭话，希望能让我慷慨解囊，施舍些小钱。言语之间，我倒也套出来点有用的信息：这块地的地主可以“悠着点”勒索，再往西八里地的那位地主，我们可以名正言顺的“打土豪”。我摸到之前卖头发得到的十吊半钱，塞给这个农妇。见到叮当作响的铜钱，这对夫妻的眼神一亮，但很快，这位农妇拉着她男人不住的给我磕头，真是拦都拦不住。

“十吊半钱可以用来作什么？”我笑着问她。
“回夫人的话，能给我家两个孩子交丁税，能交半年呢！”农妇摸着手里的铜钱，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你家孩子多大了？我记得丁税不是三岁以后才起征吗？”看来预先收税是地主们千年以来的传统艺能，我的预感马上就要被证实了。
“回夫人的话，我家孩子，一个四岁，一个一岁……”农妇显然不知道抢先征收丁税是违法的，可是就算知道又能怎样？她如何能够扛着病体，带着残疾的丈夫和两个幼子，与税吏和地主据理力争。
“十吊半钱如果拿来买粮，能买多少？”我又问了一句。
“一斗不到吧，够我们全家省着吃一阵的。”这次答话的是男人，不等他说完最后一句，就又急促地咳嗽起来。
“饿得你家女人都浮肿了，记得吃点好的补一补。”我用一种极其糟糕的方式匆匆结束了对话，不等他们回答，我就快步走回路上，极力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你怎么在这里？我还到处找你呢！”是主官的声音，他看到浑身是汗的我，顿时明白了七八分，我便到一边休息去了。入夜，地主又是摆宴席，又是承诺给送粮草的，拼命想用自己的殷勤试探我们看似含糊的态度。不过对我来说，到小地方就一点好，官大N级压路机，我可以名正言顺坐主位，在长安我只能坐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