孓(2)

他从没想过会引起这样沉重的话题。
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光，同眼前这位年轻的孩子一样，他奔走于学校与兼职之中，才得以偿还学业所致的欠款。久而久之，他与其他人之间便筑上了无形的障蔽。
他曾见过自己往昔的舍友，几人衣着光鲜亮丽，并肩而行，向着路旁豪华的酒店走去。从他们的话里似乎能听出，这是为了生意成功举行的庆功宴。
往昔室友就这样从他的身边走过，甚至连视线都不曾施舍一点。
他掏出了身上所有的现金，年轻的学生看到这番场景只觉得惊慌，满是铜臭的金钱确实让他垂涎三尺，但他最后还是拒绝了这没有前因后果的施舍。
“欢迎光临。”
他从与那孩子初次见面的回忆中苏醒，眼前是年入半百的店长。
“那孩子呢？”
“家里出了情况，退学回家打工去了。”
“好吧，那我改天再来。”
“好的，欢迎下次光临。”
他试图仰望满天星河，平复自己动荡的心，但晦暗的天空里只有散射开来的地面灯火。
他欺骗了自己。
他并没有值得他去耗费终生保护的孩子，因为他甚至连妻子都不曾拥有。
公司内外不知有多少人对他的职位虎视眈眈，即使他离开公司，立刻就会有人来填补他的空缺，更何况最近公司正因为他的请假而多有不满。
这几日短短的假期，他去参加了父母的葬礼。
这些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他曾这样说服自己，然后用各种并不存在记忆里的故事，欺骗着麻木不仁的自己。

人总归还是要向前看的。
人行道上的红红灯变成绿色，他抬起了腿，坚定不移的向前迈去。
他沉浸于耳机里悲伤的音乐，完全没有注意到侧面冲破红光呼啸而来的车辆。
或许是因为庞大的冲力，耳机不知道飞向了何处，唯一响彻耳畔的声音变成了震痛血管的心脏回声。
他只觉得诧异，因为他甚至没觉得疼痛，悬浮空中的失重感让他感觉这恍如梦境。
他最终还是落到了地面。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恍然大悟，用手指蘸起血液，试图写下他提前想好的五个字。
但他甚至还没有写完，就已经失去了呼吸。
几天后，他确实出现在了电视和新闻，但遗憾的是，那只是条文字信息，并没有添加任何一张图片，在疯狂的信息浪潮中，没有人注意这条简短的讯息。
而这段文字的编辑者，正是接替他位置的新职员。
一台机器为了保持它高效的工作，只会剔除那些陈旧的零件。他那破碎不堪的冰冷身躯也是一样，被丢在胆小之人谈之色变的停尸间，久久无人领去。
他也永远都不会知道，多年以后，在人工智能趋近成熟的未来，这些冰冷的机器，却代他写完了这未完的字句。
“我是电视台的记者，请问是什么让你拥有了勇气？”
“我们是没有生命的机器，又怎么会畏惧失去我们不曾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