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世界/雷安】海上生明月(2)

从安迷修住进这家医院开始已经这么久了，刚开始他以为自己会落泪，会无措，会充斥着痛苦，但是什么都没有。他告诉自己，只有麻木，只是麻木。
他会每天带汤去给安迷修喝，安迷修喝汤时会摇头笑着抱怨药太苦，还是汤甜；他还会撒谎说喝不下了，让雷狮把保温杯里最后一点汤和骨头解决掉，然后再仔细地帮他擦干净嘴角。雷狮有时候会天南海北地跟他讲话，安迷修给他握着自己的手，侧着头抿着嘴，在听他讲话的时候感受手的温暖。讲着讲着安迷修就困了，他让雷狮调低病床，特意嘱咐他不要放开他的手，雷狮会安静地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胸膛起起伏伏，看他棕色的发丝滑落在枕头上。他会用手抚摸安迷修的脸，俯下身给他一个吻。
有时候雷狮恍惚觉得这是在家里，因为安迷修温柔的笑容和手心的温度都是真的，这只是又一个晴朗的午后，安迷修换了一个地方睡午觉而已。但是渐渐地他发现安迷修的脸颊开始凹陷，从前握剑的结实的手现在连骨头都突出，虽然笑容还是一样在，但雷狮还是觉得安迷修越来越力不从心，他睡过去的时间越来越长。
雷狮开始惶恐，他用手臂环抱住安迷修，让胸膛紧贴，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感受着这个瘦削的人，想紧紧抱住他又害怕安迷修身体里的最后一点生机会这样流去。他开始流泪，安迷修的病号服上留下了一小片的水痕，他听着安迷修坚强的心跳。

为什么?雷狮想，可能是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安迷修会有笑不出来的一天，他的手会不再有温度，他会离开他。他第一次对死亡这个词这么惶恐。
痛苦和爱在他的胸膛里互相撕咬，日日夜夜让雷狮睡不着。它们全都来自于安迷修，痛苦是，爱也是。
雷狮转回头，摁亮手机，买了一张机票。
雷狮光脚踩在沙滩上，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整个沙滩上只有他一个人。脚底沾满沙子的感觉不怎么好受，但酥酥麻麻的，海风像是夹杂着思念，吹起雷狮垂在身后的两根长长的头巾。他抬头看月，是圆月，这里的月亮格外的大，一颗星星也没有，只有它孤独地缀在夜幕上。
他的耳畔是海水声，脚边是海水，冰凉凉的，像是有冷水泼在了他的脸上，再顺着脸庞滑下来。他一直不停地往前走，偶尔会遇到几块礁石，海水冲淡了他的脚印，却冲不走，他每一步都走的缓慢而沉重，像是留下记号。
只有他一个人，雷狮想。但他却不孤独，安迷修会跟在他的身后，不说话，没有声响，但他知道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