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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旅人·柏舟》(9)(4)

四月吐一吐舌头,拍手道:“那是现在最好。”虽然走水路是个出人意料的办法,却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要是七八天能到,秋叶城中除非是已经摸清了应裟去路,这便派出信使急报,否则万万赶不及。
德叔摇头说:“也未必就好。水大有水大的难处。比如过滩过哨,虽然水位高了不容易撞到礁石,可是速度太快,要是一下子反应不对,那是要命的。”他说的要命,是真的要命。可他口气淡淡的,也不知道见过多少放排汉子丧命。界明城和应裟手里都是有人命的,可听他说起来的那种无可抗拒,还是觉得心头发凉。
德叔这句话说出来,排上一时沉寂。界明城也不再有心情看风景好坏,两条腿牢牢钉在排上,心下只有两个字翻来转去:朱缨偏偏就有这样的“宿命”么?正想着,四月凑到他耳边说了声:“我比较喜欢你的说法。”
界明城一下子没有明白,追问道:“什么?”
四月笑了笑,轻声说:“就算是生死在即,也要看得到眼前的美景啊!”她的声音很小,自然是怕德叔听见。已经屈服于命运的人,就算是德叔这样的硬汉,也不再会有享受命运的勇气了。
正说话间,众人都觉得眼前亮了一亮,原来两岸紧逼的山势忽然退去,前方水面开阔,江雾都消散了,一片亮光耀眼。这是大溪汇入销金河的两江口。

《九州·旅人·柏舟》(9)


德叔一手把着棹,一手指着两江口说:“站稳了。进了销金河就没有这样的好水。照这个速度,黄昏前要过滚马滩呢!”销金河上十八滩,滚马滩是大溪出来头一个,也是白狼滩以外最险的一个。说起来很邪门,其实滚马滩的水势比白狼滩还要和缓些,可是每一次放排,白狼滩屡屡可以安然闯过,却必然要在这滚马滩搭进放排人的性命去。德叔上次驾舟探路,就是翻在了这里。
德叔用力一推棹头,大声吆喝:“滚马滩哩!”他没有戴斗笠,湿漉漉的头发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水,精瘦的身子只裹了腰间一块灰黄的水布,纵然朱缨抗寒,也能听见他说话时候牙关的战抖。不料这样的身子里可以忽然爆发出这样高亢的歌声来。
后面排上的汉子应道:“嗨呀!”德叔放声高唱:“滚马滩,三道弯,放排汉子的鬼门关……”后面排上的汉子应道:“鬼门关啊!”那是哭泣夹杂呐喊的声音。
界明城这时候明白阿零为什么说她唱得不好了。放排汉子的歌声不是从喉间唱出来的,而是从胸臆之间吼出来的。这不是歌唱,而是舒放!不在销金河上,不在排上,没有在这滩上失去过亲友,还有什么人能够用全部的生命力来吟咏一块礁石一段险滩呢?四月似乎没有为歌声所激动。她把江水扑在面上,银亮的长发都湿了,贴在她的脸颊和水靠上面。她似乎是祝颂了一声,跪了下来,应裟也是一样的动作。销金河水拍打木排,排面上水花飞溅,四月跪下来身子低,一个浪头打过来,四月满头都是水,身上的鹿皮水靠护不住头面,可是她竟无所动,似乎正预备什么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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