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与科研和解。(2)

第二次她索性仰躺在了桌子上，看着骨架的眼眶和下颌骨。然后起身，拿下禁止触摸的标签放在一边，抹布蘸水擦净了每一根透明的骨头。急忙去记绿豆的数据，发现绿豆尽数被从窗缝里刮进来的风吹到地上。她又种下一些，放在骨架的手边。
一个月里实验报告交了三四份。周五晚八点半，她给辅导员递上第五份报告，辅导员推了推眼镜，说其实老师也不用这个实验室，卡给你，你什么时候愿意来就来就行。卡递到她手里。
她总轻车熟路的推开实验室的门。牵牵骨架的手，卡挂在颈椎上。辅导员也不在意收到多少份实验报告，但她总是写，满页的字像雨点。写完了就堆在抽屉里，找显微镜的时候会倾泻出来。写了一个学期，她良心发现觉得还是太浪费纸了，于是实验数据换了载体。换到玻璃窗上，拿白板笔画xy轴，公式，还有数据。她写字很使劲，白板笔头被愤恨的按进去好几根。落日的光被挡住，在窗台，绿豆芽，桌椅还有地面上落下歪歪扭扭的字。
夏天，收拾东西回家的傍晚，
她站在宿舍楼的天台上，暴雨把她淋了透顶。要是她这时候耍帅抽着一根烟，该已经湿透了，但是她深知吸烟对身体的危害，所以没有。每一滴雨点都挟着巨大的力打湿她。雨点声音很大，但是单调的很安静。暴雨没有打雷，轰雷是海浪。空气暗的浑浊。她倚着围栏看平时温柔的海浪此刻悄声堆积成碧色的墙，然后猛地砸碎在遥远的海岸上。一直流到宿舍楼脚下。海啸冲垮了棚屋样脆弱的实验室。砸碎了玻璃制的人体骨架模型，洗掉了窗户上写满的实验数据，想必一年前塞满在抽屉里干黄的研究报告也融化在海底了。

再见了科研，再见了玻璃骨架。
她心里憋着多年厚厚的积雨云终于滴下了雨点，她觉得没有实验数据的晴天是不远了。
她报了雕塑艺术的专业。第二志愿是生物化学。
毕业的暑假，她去纹身，要纹一朵浪漫的花，不要哪科哪属，只是感性的花。
就在左臂的内侧，穿短袖能看见的位置。纹了一朵孟德尔的白色豌豆花，豌豆藤缠绕在她的小臂。
余晖下，她在沙滩上躺着听曾冲塌实验室的海浪拍着海岸。脚上沾满了沙，硌得慌，但她没有起身。次日清晨她醒过来，
海滩上一块右侧第三根肋骨的海玻璃闪着朝阳橙色的光，活像颗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