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融雪(2)

闷油瓶垂着眼，神情比严寒的风雪更加冷淡，我曾能够从他细微的眼神变化中感知到他内心所想，现在我做不到。
“你在想什么？”
闷油瓶听不见我说话，但他仍然抬起了头，我知道他是在看我身后的那个小喇嘛——小喇嘛已经在这里一阵子了，对闷油瓶说了很多话，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他还想说些什么，被一个工匠模样的人叫去了一旁。我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内容，但看到话间小喇嘛转向闷油瓶这边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闷油瓶被带进房间时我本没有打算跟上去，但费洛蒙中的记忆并非完全由我操控，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她。
她是闷油瓶的母亲。
原来闷油瓶长得像他的母亲。
我闭上了眼睛，仅仅只是一瞬，也足以让我产生一种偷窃的罪恶感。
谁也不能打扰他们，谁也没有资格打扰他们，从他踏入那间屋子开始，每一分，每一秒，全部，都只属于这位母亲，还有她未曾谋面的孩子。

闷油瓶在屋里呆了三天，我也在屋门口坐了三天，这三天没有任何人进出这间屋子，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我没有去猜屋里会是怎样的情形，因为费洛蒙的作用，我心头一直盘桓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我知道这情感的源头，可我不愿去窥探，我第一次不愿和闷油瓶分担他的痛苦，因为这也许是他来到这人世间的第一次，也是最宝贵的一次情感。
无论如何，都甘之如饴的情感。
雪仍在下着，但没有早些天那样冷了。我看到屋檐上的冰柱开始融化，水珠顺着尖端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我伸手揉了一下干涩的眼睛，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温柔的，转瞬即逝的女声。
我愣了一下，随即被屋门打开的声响惊醒，是闷油瓶走出了这间屋子。
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了院里。我跟着他走到已然成型的石像面前，看着他拿起凿子一下一下地凿下那些碎石块，忽然他又不动了，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凿子。我清楚地感受着他情绪变化的每一个瞬间，可仍然被骤然决堤的苦痛压得几近崩溃，而闷油瓶只是默默坐了下来，就坐在这纷飞的大雪中，像个新生的婴孩一般，一点一点地蜷起了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