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梦(2)

后来我遇到了何舫。
我在霞光里收集云朵时，她轻轻拍了我的肩，我回头，她清澈的眼睛里面印着晚霞，还印着我抓着云朵的手。
这是我第一次在收集云朵的时候被抓住。
所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云朵可以酿成香甜的梦。
所以，何舫应该是第二个。
她说她每天都盯着天空看，云朵在傍晚的时候总是流动得最快，今天终于抓住罪魁祸首了。
她说天空是海的倒影，咱们以为很高很远的宇宙，其实像大海一样，包含着小虾小鱼大鱼，小虾吃淤泥，小鱼吃小虾，大鱼吃小鱼，人类顶多算个微生物，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而已。
像收集云朵一样，星星一抬手就抓住了——她补充到。
何舫像所有我为之酿梦的普通人一样普通，除了她的眼睛，盛满了天空、星辰，望不见尽头。
望着她的眼睛，自己的倒影留在浅表，绚烂的光恍恍惚惚地在深处闪着。
遇到何舫以后，我开始做梦了。
有时候梦见自己站在灰色悬崖边，无数只信天翁摇摇晃晃地绕着我飞，海风胡乱地拍打它们的身体，风和信天翁皆触不到的我，穿着纯黑色的风衣。

有时候我又梦见自己被死死压在地表，雨滴带着穿心的力度拍在我的全身，冰冷，沉重，我动弹不得，也无法苏醒。
有时候我梦见天上飘着紫色的灰絮，落满了我的肩膀，周围死寂。
陌生，迷幻，光怪陆离。
于是我明白了梦是什么，是逃避现实的幻境，是港湾，是漂泊，是透明和流逝。
灵魂白天流动在人群中，夜晚流动在梦境里。
于是我常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以至于有时候端着的蜡油滴到手上，集中的刺痛才使我猛然惊醒。
所以，何舫是酿梦师么？她遇到了我这个梦的漏网之鱼，为我酿造了梦境？
我一直想，直到变成执念。
直到梦见她与我十指相扣，飘在宇宙里，恒星极小，绚烂地流动着，我们流动在恒星之间，万物死寂，目光滚烫，她采下一颗星，塞进我的夜晚。
直到梦见我把全世界每一株黄玫瑰采下，簇拥到她面前，穿透万物的炽热是爱，她的眸子浸满温柔。
直到梦见深夜赤裸相对，房间漆黑，她的眼眸倒映着万亿年星河流淌，盛满我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