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少年2·波澜(6)
往常的这个时候,爷爷奶奶很早起来去山上锄地,直到日头正红火的时候回来做饭。吃完饭后,给鸡撒了一石槽的玉米棒碎末,再趁着天热的功夫小憩一会儿。待到过了最热的日头,才又扛着锄头到田间地头去干活。傍晚回来的时候,身后顺便背着一大捆比人还高半截的草料,用来喂羊、喂驴。接着忙活起晚饭。晚饭后用饭食残渣做出狗食,崖眫边上拴着的狗闻见气味,饿了一天的它欢快地在石头搭的窝边上窜下跳,弄得铁链和石头碰撞,哗哗作响。爷爷奶奶当了一辈子的农民,种地、喂养牲畜是他们做了一辈子的事。秦庸从来没有问过他们包括父母这种“你有时会空虚无聊吗?”或者“你为什么不会觉得迷茫无助呢?”之类看似深奥的问题。印象里,无论是爷爷奶奶,还是其他长辈,或是一路走来遇到的人,他们好像都很忙,看上去没有时间去考虑这样的问题。在他们看来,考虑明天的菜价、近些天的天气、每天接待的客人等等这些问题,是更有意义的,也是更加实际的。
或者说,因为考虑这些问题,努力地生活着,用尽全力地活着,所以他们从不迷茫,也不无聊。
秦庸忽然想起,自己的父母也是十多岁的年纪就出来在社会上打拼。他们结婚的时候,爸爸十九,妈妈十八。秦庸其实一直想问他们有没有办过婚礼,因为家里没有一张他们的结婚照片。看上去最老的一张照片,是父亲穿着那个年代常见的黑色夹克衫,母亲穿着一点带着斑点的衬衣,两个人一起抱着穿着开裆裤的小秦庸。他们结婚后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得平淡闲适――当初结婚的时候,彩礼约定的是各家十万。爷爷奶奶是种地的,攒不出十万块的。可是父亲是长子,也到了成婚的年纪,这个婚必须要结的。奶奶心一狠,借了十万的高利贷,才把父亲母亲的婚事定下来了。结婚后,两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就要努力挣钱,还钱这笔钱。那个年代的十万块,不是一个小数目。父母一开始在村里帮工,织布,但是挣得依然不多。最困难的时候,夫妻俩没有一分钱。那时母亲正好怀着秦庸,父亲则到处找事情做,家里则一口吃的也没有。
在租的房子里,邻居的老奶奶好心,看不下去这景象,每天给秦庸母子端碗清澈的米汤,还有半个黄面馒头。那段时光,成了秦庸父母历经沧桑后的温热回忆,也时不时地会被提起当时的窘迫和那份逆境中的馈赠。再后来,父母就把刚生下的秦庸留给爷爷奶奶照顾,两个只有小学知识水平的年轻人打算去城里务工。纺织、搬砖、货运、服务员、帮工、厨子……他们尝试了无数种生活方式。一路下来,最后还是跑到省会城市。因为听说那里能够赚更多的钱。他们先是做做零散活计,后来专门跟着一个师傅学做饭,接着在人家饭店里打工,再后来就租了一间门面,自己开了饭馆。从那时起,生活仿佛安定了下来。起早贪黑,站在烧得红火的炉子前炒着饭。中午得闲了就在桌子上躺一会儿。客人来了,再继续起来忙活,一直忙碌到深夜。开饭馆的日子也并非一帆风顺,再加上那个年代治安不好,随便一点小事就会顿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