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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志·雪焚城》(26)(6)

顾小闲咬紧箭袋,高举拓岩弩往四面散射。人潮汹涌高涨,坏消息是她站在即将沉没的孤岛上,好消息是她和原映雪背靠背一起站在孤岛上,即使没顶也无妨。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必要确认一件事。
“要是过了二十岁还没人提亲,你愿意娶我么!”
她扭头高喊。这种问题通常不该姑娘主动,幸亏淮安城的顾少并非寻常姑娘,否则面对一个只会说“嗯”的男人,只好等到海枯石烂。
她等了半天,没有等到那句“嗯”,不由有些慌乱,又大声问了一遍。
原映雪也许回答了,也许没有。已经没人能够听见他的声音。
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矛枪插在他的胸口,浅墨瞳仁中还留有最后一道银辉,温柔伤凉,像是去年冬天的雪光,永逝不返。
他在最后一刻突然想到,透身而过的矛枪会伤害到那个与他紧紧相倚的人。
那个人,既聪明透彻,又温暖真挚,对世界充满童稚的信心,让旁观者也随之胸怀勇气。连他也渐渐相信,所谓情感与梦想,不仅仅是人心里开出来的虚妄之花。
他还记得他们初相见,他捕捉到她心底的影像。年幼的女孩独自站在擎梁山巅,静静看着细小的雪尘从长空无休止落下,直到天地归于纯白沉寂。他记得她第一次动手刺杀被抓了个现行,胆战心惊陪他喝了一下午酒,明明海量最后却假装喝醉。记得她为他流下眼泪的那一天,明明海量最后却真的喝醉。记得她透过竹篾屏风的孔洞偷眼看他。记得她在被人追杀的攸关时刻轻描淡写请他“帮个忙”。记得她实在不敢恭维的琴技。记得自己那个荒唐的梦……和那个不知是真是梦的吻。

《九州志·雪焚城》(26)


即使他想忘记所有,她在他手上咬的那一口,也会时常隐隐作痛。
原映雪竭尽最后一丝力量,卸下了教宗封印在他身上的无方。
小闲转过身,抱住那具缓缓滑落的身体。周围血光横飞,愤怒而又激狂的人们高举着刀枪,潮水般一拥而上。
血色模糊了他的眼,她的眼,他们的眼。
没有谁仇恨顾小闲,也没有谁仇恨原映雪。这只是一个时代对另一个时代的仇恨,如此洪大,非个人之力可以扭转。身陷其中的个体不知自己会被带往何方,只能随波逐流,或者粉身碎骨。里亚在狂热的人群外高声尖叫,没有人听见她说什么,没有人知道她哭什么,他们以为她与他们一样,是在为那个被乱刀砍杀的旧时代喜极而泣。
21.
敖谨从庆功宴踉跄出来,天已蒙蒙亮。
喝了太多酒,听了太多恭维,脚下多少有些轻飘。白千行由他从太清官亲手擒得,算是立了头功,而后赶往天墟,却听说古伦俄已经死在一群籍籍无名的义党手中……总而言之,多少年夙愿已了,勤壬党大业已定,剩下的只是分封功绩,抚慰百姓,做些歌舞升平的官样文章了。
突然间觉得空虚。
空气里飘荡着烽烟焦土的气息,令人淡淡作呕。新王朝的太阳第一次升起,看得到却是满目疮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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