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2)
他缄默了片刻,开始讲述他和那位故人的故事。
“当年故国被灭,他带着残存兵民流亡至临安。我是那群流民中的一个。
“南方光景与北方不同,过了淮河就是另一派景色。但我终是弱骨子,水土不服,卧病在床,高烧不退,几日卧病在床,奄奄一息。
“我没有银子求医问药,也没有家人。——他们没能逃过乱臣贼子的铁骑。
“但我没想到,他身为那么高高在上的国戚,竟然还挂念着我这个流亡中的无名小卒。他为我找了大夫为我治病,帮我养好身子,还赐我名字——江临安。
“他说,我是他来到这里唯一一个理解他的人。
“他说,之所以带着大家来临安,是想让大家在这里安居乐业。哪怕只是暂时。
“他见不得百姓们的苦,每每看到他们在泥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夤夜里弓身而归,他总会深深嗟叹。
“他说,他没有什么才能,只能帮着那位醉生梦死的国君,妄图实现那个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愿望。
“可惜,百姓们不知道他的难言之隐。
“大家都说他一无是处,只知道无条件帮着那个疯疯癫癫,卖国求荣的人。笑他胆小鬼,怕了贼人,说他偏安一隅。
“一千年来,被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就是他误国,怯懦的一笔。”
他双颊通红,面容因过分激动而扭曲得不成样子:“但有谁知他带着遗民来临安,也是迫不得已。他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让百姓在这里安生。但有谁知道他在病入膏肓时还想挺上大散关执戟同贼人血战一场?有谁知他——
“他是在硬撑着坚强。”
他开始哽咽:“最后他竟然死于小人编织的弥天大谎中,到了死还不知道,我一直在他身旁,从来也没有离开过他啊……
“我承认他有错。但他至少——
“可以把一个流民挂念到死,也要拼上自己的性命去拯救那个恍惚的灵魂。”
“所以你是觉得有愧于他,才烹青团去祭拜他?”
他缄默,不过这次,不再只是片刻便开口。
泛舟池旁迎春水荡漾,蒙蒙春雨随烟柳风斜斜入水。我撑起油纸伞,拉上他往湖边去,看云消云散,云卷云舒。
“看——”
“此身即使如烟雨搬漂离,最终的归宿也是扶桑边的沧海。
“一个人无论身前身后如何,事实最终一定会随着时间而慢慢浮出水面。
“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认真看着他,“我希望你能释怀。就像最后一场春雪融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