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又日落(2)

小道上，鹤年悄悄拉了拉乔年的衣袖，问：“哥哥才在看什么啊？”
“看太阳，看云。”
“好看吗？”
“好看，你回头兴许还能看见呢。”
身后金光灿灿，一如他们金光灿灿的青春。
2.
“陈延年！”
陈独秀一拍桌，尽力抑制着腹腔中呼之欲出的怒火。
而他亲爱的长子，就坐在他对面，睨视他，挑了挑眉。
“我在用我的人生经验提醒你，你为什么要说这样混蛋的话！”说着，眉头也随着语调的上扬而愈发结成一个疙瘩。
“我说混蛋话，可我没干混蛋事！”陈延年毫不示弱，也站了起来与他的父亲大眼瞪小眼。
他看见陈独秀胸腔剧烈起伏几下，接着在他身上打下一巴掌。
陈延年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随即大步迈出门外。
“哥！”
陈乔年回头瞥一眼，又顾不得那么多，追着他哥大步离开的步子小跑上去。
高君曼闻声而来：“仲甫你干嘛打孩子呀！”
陈独秀只是愣了愣，然后坐下来，盯着桌面细数老木上圈圈纹路，眉头微皱一言不发。
大街上，陈乔年气喘吁吁地追上了陈延年。

他放缓了步子走到陈延年身边，欲言又止，只得抬起头看向了天。
陈延年也抬起了头，头顶是黑夜，缀着三两零星的星辰。月亮折射出太阳昏黄的光，被朵朵云隐着，朦胧看不真切。
在这静谧的夜晚中，他们相顾无言。
3.
1919年，陈延年、陈乔年赴法勤工俭学。
1923年四月，陈乔年到苏联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学习。
这是二十多年来他们第一次分别，也是最后一次。
兄弟俩因为各自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彼此间的联系也随着年月的累积变得只剩薄薄几张信纸，与1927年7月送来的一纸通讯：
"陈延年同志，1927年7月4日于上海英勇就义，我们万感悲痛。"
陈乔年抓着信纸的手不住地颤抖着，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伸手撑住了一旁的桌沿。
木质桌面的棱角深深刻入他掌心，钻心的痛觉才使他明白：陈延年牺牲了。他的哥哥，将自己短暂的一生献给了伟大的革命事业。
陈乔年，没有哥哥了。
这感觉就像，你被哪个锋利的棱角磕伤了皮肉，你先看到伤口，才会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然这疼痛不是一两天可以消除的，它会成为一个长久的而难以消除疤的痕，就算上了药，结了痂，可一碰还是疼，犹能看见带血的创口深埋在平和的表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