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堂惊掠琵琶声》——高台树色书摘(6)

2023-09-15 来源:百合文库

大人最怕与小孩子谈论的事情，一是公平，二是死亡。前者是因为难以描述、难以保证，后者是因为不可避免、不可预期。
一切的战争，都会有胜利，会有侵吞，会有一方的壮大，战争的结果未可知，但后果永远一致----残垣断壁，四方哀魂。
这世间有那么多种职业，唯有医生，是负责修补生命。而没有任何一条生命，担得起“对不起”三个字。在疼痛与麻木中，沈识檐想起来，是他的父亲曾这样对他说过。
他忽然觉得，原来这就是生活，很多事情都在重演，上帝挑挑拣拣了许多不同的人，让他们去经历类似的事情。
夜风把光秃秃的树枝吹得乱颤，沈识檐看了看头顶那一弯惨淡的一弯弦月，有些愣神。明明是好好的一盘圆月，却非要被生生咬下去一大半。
路上行人寥寥，且大多撑着伞，仓促匆忙地走过。有个小孩子在过马路时跑了两步，被妈妈抓着雨披拎回路边，扳正了身体教训着街对面的出租车下来了一个慌张的男人，顾不得明晃晃的灯光和近在咫尺的斑马线，径直冲过了马路……孟新堂拥着怀中的人，突然想，若是自己可以让沈识檐做一个千万种世事的旁观者就好了，那样，便不用再经历那么痛的离别。可行走在世间，再清逸的人，都不可能片叶不沾身。

沈识檐的脸就在触手可及的眼前，孟新堂同意沈识檐的话，却并不满意这句话的某些内容。因为他在这一刻发现，距离是很拉扯人的----人在梦中笑，和人在眼前笑，感觉非常非常不一样。一为思念如疾，一为欣喜若狂。
一个人有多重的才华，骨子里就会刻上多大重量的谦卑。
沈识檐想，等孟新堂老了，一定是个迷人到了极致的老头儿，有谦卑，有风骨，有功勋，还有沁着墨香的浪漫。
他忽然就觉得，与有荣焉。
孟新堂曾听人家说，小别胜新婚。但此时觉得，别后的感情好像已经酝酿得比新婚还要热烈。他就着沈识檐的手吸了一口烟，烟味进入身体的一瞬，像是一下子回顾了那几乎横跨了四季的思念。
即使孟新堂曾偶然间听过这首歌，也不会对它的间奏有任何印象。所以当提琴声骤然扬起，沈识檐执着他的手转开时，他像是突然天旋地转，好像触目所及的一切光亮，都在那一刹涌到了沈识檐的身上。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旋起的毛衣角、上面翘起的一层绒毛，还有他的指缝中，那尚未燃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