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二十七 计划前夕（一）(2)

小童战在一旁的竹篾蒲团上坐下，然后便发现不久前从藏书室带回来的那卷完好的族规，在童博左手侧静静合着，并未曾展开。
他不由吃了一惊，“哇，不会吧？！大哥你好厉害啊！你居然只看了一遍就全都记住了……”
“这有什么难的，”童博不以为意，倒是有些习惯了小团子一惊一乍的做事风格，淡淡开口，“不过一卷制度典章，也就百余条文，我在家读书的时候，那些天文地理志需要默记的部分比这要繁杂多了。”
小童战听得目瞪口呆，想起在新药庐跟隐修学族规的不堪往事，怏怏撅唇，叹道，“呃，我当时学族规足足背了三五日，后来还忘了一部分，真搞不懂族规嘛，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就好了，为啥非要一字不差的背下来？背书真的好痛苦啊……”
他小小哀怨地瞅着童博有条不紊的动作，又道，“我还想着寻大哥做个伴儿呢，谁知道大哥这么厉害……唉……”
童博瞧他分明一脸沮丧，摇头取笑，“怎么？现在还想我同你一块去族学读书吗？”
“对了，大哥，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事的！”闻言，小童战“噌”地支起胳膊，小脸上的低落情绪一扫而光，仿佛刚才抱怨的并不是他一样，明眸里层层欢喜绽放，“爹爹答应了哦，只要大哥愿意，随时可以去族学读书！”
“哗”的一声，手中拼好的竹简重又散开，童博有一瞬间的失神，小童战吓了一跳，唇角微动，有些颓丧又有些不解，“大哥——不愿么？”
桌案的提灯烛火摇曳，把小团子满心欢喜到失望低落的变化映得分明，小童博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或许是因着两族间世代相扶相守的关联，他可以对任何人冷眼相待，却无法这样对小童战，可骗他，自己又心存不忍。

沉默片刻，童博放下手里的竹简，“童战，我终究不属于这里，左右总是要离开的。”
虽不是第一次听他推拒的话，小团子还是觉得有些委屈，“大哥……”
“我父母家中危难未解，身为人子，我必须得回去看看！”
童博思及家中，原本努力平顺下的心再次泛起焦虑来，他剑眉轻蹙，索性开门见山地说出来，“童战，我知道童伯伯让你陪着我的用意，可是，我还是想请你帮帮我——至少——”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朝窗外的雨幕望了一眼，压低声音续道，“至少这两日不要告诉童伯伯我的真正行踪，好么……”
小童战呆了呆。
是呀——生身之恩大于人，养育之恩大于天，饮水思源，大哥记挂养父母本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可大哥走了的话，爹爹会伤心的吧——
而且，阴差阳错，竟是还没有来得及正式带童心认认他……
窗外，天已然全黑了。
夜雨潇潇，空气里蔓延着凄清的冷意，那冷意入骨几乎让小童战内心颤了一下，忽而想到了一些从前从未想过的事，一时间万千情绪涌上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迄今为止，他大概是碰上了平生第一次让自己左右两难的事，不想爹爹伤心，又不愿大哥难过——
那，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