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鬼差的自我修养(8)

而我所在的部门负责读取和修改记忆，我也因此获得了这个世界权限，我处理过最大的案子发生在和世界管理局非洲分局的一次合作中，在东非一个与世隔绝的原始部落附近，不知道怎么的，有个岩洞里场景渲染出现错误，一群原始人进去后看见的是漫天大雪的蒙古草原，我们去时这些人都快要把这当作神迹刻进图腾了。后来我们把这群人的这段记忆修改了：他们在洞口看到了蛇群，于是折返回部落，根本没进去。
除了工作需要的权限之外，我们这些人还获得了一些福利待遇，比如，报备之后我们可以在相当程度上实现财富自由，当然了，为了避免被调查，我们得巧立名目：像是中了彩票或者祖传字画等等，这些由相关世界管理局部门处理。我因此在厦门思明区双子塔的一层楼里买了个酒吧，得益于景色不错，这里的生意一直很好，休闲之时我就会呆在这里，选个窗边的位置坐下，我在数不清个黄昏时分看脚下霓虹渐变的灯火逐渐亮起、看船开过浅蓝色的海留下微波粼粼、看远处灰黑的山脉连绵起伏、看一抹与大地接壤的淡黄色晚霞飘过、看如白瓷般的天空逐渐暗淡。
原本我应该按部就班执行着世界管理局的各种任务，直至这个世界走到终点，或者提前退休回归普通虚拟人类的轮回人生，但岁月静好的日子在最近迎来了变故。几天前，我去印度孟买执行派遣任务，途中我遇见了一个印度的小男孩，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蜷缩在孟买的一条小巷子里，身上盖了一件破麻布，盖住了头却露出了脚。我本不应该管那么多，这种情况路上看见不少，但那次我偏偏鬼使神差地掀开了盖在他头上的破布，我看见他嘴角涎着口水，脸上沾满了泥土，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多少神情，病痛应该已经把他折磨地差不多了，他的父母在哪里？或许他的父母已经先他一步染病而去了吧。

我扶起他的头，让他靠在墙上，我问道：“小鬼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他看着我，半天说不上来一句话，口水噎着的他呼吸相当困难，或许他以没有心力进行过多思考了。过了好久，我听见很微弱的声音：“下辈子……下辈子我不想要做首陀罗了。”我愣住了，我无法和你形容当他和我说出那句话时我的感受，只是我的心被揪了一下，稍待片刻，我对他说道：“说什么呢？你不一直是婆罗门嘛，下辈子你也会是婆罗门的。”他陷入回忆，而后眼中泛出泪光，彻底失去了生机。
就在刚刚，我篡改了他的记忆，我简单粗糙地为他重新绘制了记忆，在新的记忆里，他是尊贵的婆罗门，有着快乐幸福的家庭，没有饥寒交迫的经历，不会受人歧视不待见，更不会被病痛夺取生命，他只是做了个恶梦，现在他要醒了。我的举动很大胆，在此之前我从没有以能力之便行使任务之外的事情，或许是因为这个小男孩即将死去，已不足以威胁到世界秩序，所有世界系统也放了我一马。没有被降罚让我大松一口气，在我的工作经历里，不乏有人因为逾越规矩而被世界系统删除处理。我现在又回想起那个小男孩，婆罗门教讲“六道轮回”，但这个小男孩不论轮回几辈子也不会成为婆罗门的，因为我了解，这个虚拟世界不遵循宗教理法，印度首陀罗是刻在他数据底层的属性，我无法触及和修改，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悲惨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