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盼春

林喜叶的身体轻盈得像一柱溪水。她轻易地避开迎人，在花店里择了几株所爱，踩进车里，随后跟着四只轱辘消失在一层层渐紫欲夜的暮色中。
太开心了！一如既往。她将花凑近鼻子嗅嗅，不管买到的是哪只，至纯的快乐总是在理性到来之前就被感情完全占有，就像爱。她急着摇下车窗，未待她的快乐与自然很好地衔接起来，河源临夜时独有的气息就已冲入车内。她哈哈大笑，将花捧在半空，只差原地跳旋。喜叶无心展示给她的丈夫这些花。她不必看，只消想，就知道丈夫此时在乜着眼笑——他总是这样，尤其过了四十以后，再不像二十出头时如同辈样分享她的快乐和幸福。他不可阻地体力渐衰，容貌先老，虽然两人不过二三岁之差，他已能掌握一位兄长，甚至一名父亲那样的慈祥，待她既似胸前朱痣，又似掌上明珠。月亮温温洋洋地晾晒着，海平面上波光粼粼，空气中飘着桂花的绢香，如此温柔，如此静谧，儿子侧卧在车后座已经熟睡。
她凝视着自己的丈夫，脸颊微红；合上眼，尽力地回想，他的名字，他的笑容，他的胡渣，他的高鼻大耳，还有他的书写，忆他如何用情意绵绵的文字，写那些爱她恨她的诗，如何又故作严肃，签下那张雪白庄重的爱她的契约。丈夫曾说过不少甜如蜜饯的话，可她忽然间想不起任何一句。她像一只从树洞里跳出的灰兔，小心翼翼地在雾气弥漫的森中拂花拨叶，屏息着，匍匐着，寻觅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隐约听见自己多年前从父母那儿听来的爱情故事。“我们要买电话机吗？还有脚踏车呢？我们的都撞坏了。唉，我们没有多少钱......”